7警告
良久，李楠缓步走到床边，弯腰拾起落在地上的一双满是破洞的旧袜子，又碰了碰妻子露在被子外那只生满老茧的脚掌：“孩子饿了，你去做饭吧。我累得很，想躺一会儿。”
跟大多数刀子嘴豆腐心的女人一样，呈口舌之利不过为了挣个面子，或者要一个下脚的台阶。见李楠“服软”，瞿丽的气泄了大半，虽然动作上依然摔摔打打，但没再说什么抱怨的话，踢上棉拖鞋走到厨房，进入勤劳、麻利的家庭主妇角色。
李楠坐在床边，从抽屉摸出一包“黄金叶”，抽出一支填进嘴里。他从来不抽烟的，所以拿打火机点烟的动作有点笨拙。
“冉冉，还记得把你从福利院接回来那天，我跟你讲过的话吧。今天，我觉得有必要再强调一遍。”李楠抽了口烟，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平静下来之后，他继续说道，“我们这个家庭虽然不富裕，但日子还勉强过得去。我是个外科医生，你妈妈是个临时工，我们俩脾气都不太好，表面上吵吵闹闹，其实私底下还是很恩爱的。”
“你爷爷奶奶70多岁，身体还算硬朗，参加个老年门球队每日跑来跑去。按说，这个家还算是幸福温馨的。唯一的缺憾，就是由于身体的缘故，你妈妈一直没能怀上孩子。所以，你爷爷奶奶包括街坊的叔叔大娘，就建议我们去领养一个。其实，我跟你妈也早有这个打算。”
“在遇到你之前，我们到过好几个福利院。我本想领个年龄小一些的，最好在2岁以下。这时他还没有记忆力，你把他当成亲的，他也把你当做亲的。可那些孩子要么患有先天性疾病，要么具有某种程度的残疾或智能障碍。就在我们感到绝望的时候，洪恩福利院的周院长推荐了你。”
“看到你的第一眼，你妈妈就喜欢上你了，当即决定把你带走。说实话，我不希望领你回来，我怕养大了终究留不住，到头来还是要找亲生父母，去给人家衍传血脉。更重要的是，你虽然聪明伶俐，但骨子里透出一股倔强，我担心你会不服管教，总有一天闯下大祸。可我终究架不住你妈妈和你爷爷奶奶的软硬兼施，最后只能答应。”
李楠弹了弹积蓄很长的烟灰儿，皱眉又抽了一口，接着说道：“我们这套住宅是早些年单位给你妈妈分的福利房。去年你妈妈下岗，单位打算收回去，我们连说好话带送礼才总算留住，虽说每月多交一部分租金，但这已经是格外照顾了。为了给你一个独立的生活空间，你爷爷奶奶从此搬到乡下老家去住。为了给你找一所好点的学校读书，我除了正常上班，还兼职做了私人医生，你妈妈也在重新找工作。”
冉冉两手抠着衣角，头垂得更低。
“今天跟你说这些，是想让你记住，既然收养了你，我们就会对你负起应有的责任，直到你长大成人结婚生子，希望你也拿出同样的诚意。此外我还想说，无论身体的缺陷还是人格的不足都不算屈贱，别人的谩骂和嘲笑，完全可以用作改造自己的动力，而非报复打击的由头。”
“对于蒋老师反映的事情，我不打你，也不骂你，只希望你给我立一个字据。不管这些坏毛病是之前就有，还是新近养成的，你都得统统给我改掉。倘若今后再有类似的事情发生，你就从哪儿来还到那儿去，这个家再也容不下你。明白我的意思吗？”
冉冉啜泣着点头：“明白。”李楠：“知道怎么写吗？”冉冉又点了点头：“知道。”李楠：“回屋写去吧。”
冉冉抽噎着退出房间。李楠猛吸几口烟，把烟头丢到地上踩灭。他和衣躺在床边，盯着天花板看了一会儿，然后起身从床下翻出一只木匣，打开缀在外面的小锁，取出一本封皮斑驳开裂的相册，一页一页翻着。
他的动作很慢很慢，有时还会在某一页停留很长时间，翻完合上的那一刻，两行浊泪蜿蜒而下。深陷情感泥淖的他根本不曾注意，虚掩的门缝里，有双眼睛一直在牢牢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