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三继续赶驾马车。
明明有车轮碾道带起的颠晃,林禅却觉车厢内静得像烈日下闷热的湖,无一丝风波流动。
她将将坐着一点榻沿,为身后蜷缩的女人让出呼吸的空间。下首的黑瘦男人四肢抱缩,仿佛十分过意不去他的妇人侵占了原属于他人的位置,试图笨拙局促地折抵。
他好像比自己还要无措难熬。
林禅一手撑握座沿,以免颠簸滑跌。她膝上搭着包袱,另一手还拿着半块薄饼,盯着面饼,林禅才意识到忽略了一件事。想了想,将饼咬住,稳了稳身,从包袱中拿出两块面饼递向男人。
男人多是垂首,偶或顾看一眼榻上女人。林禅递饼时正巧撞着他抬头,他惊着似的忙忙摆手摇头,口中结巴半天也未能说出一句完整。林禅友好地执意,男人方道声谢拘谨地接下。
收回手,林禅正打算再分与身后的女人,就见男人撕下大块儿面饼,身躯动了动,迟疑畏觑的样子。
林禅立刻明白过来。她系好包袱起身,一面以目光示意他可以过来,一面移靠车帘处坐下。她不去看人,不多时,余光男人慢吞吞靠过去。
林禅转目细心喂顾的背影。
沈愈掀开帘子时,就见着这一幕。林禅在感受到一缕风意的瞬间,转眸——
“何三,”沈愈视线未离林禅,“扇子借我一用,我进去坐会儿。”
“哎好!”何三催着,“快进去,外面日头毒辣得很,不好久晒。”
沈愈应一声便进,男人见状忙回了原地缩着。林禅见他要进,只往里挪出空,未再坐回去。
方块的地儿,生生塞了四人。但很奇怪,林禅觉得那一缕风,吹动了整个湖面。
“何三兄弟,”沈愈一坐下便向外念叨,“你是一个能坐的东西都不放。”
何三不好意思的声音传进:“先前有的,又破又坏的我给拿家去了,说打新的一直没得出空儿。”
“下回可得有。”沈愈并非真的在意,随口应一声转与男人攀谈,“庞大哥,庞家村离奉县要近许多,怎么求远要到青田去。”
“庞……庞虎,”男人显然比之前更为局促,“您,您叫名就成。我……我听人说青田有位名医,各种病症都能瞧得好。”
“哦?名医……”沈愈摇着蒲扇,笑说一句,“听起来不是小吴郎中。”
庞虎讷讷答:“不是。”
沈愈摇扇的风儿,轻一阵,轻一阵儿带拂过林禅颊面。她抱着包袱,慢慢吃着手中剩的饼,一面听沈愈言语,一面不着痕迹地观察男人女人。
“希望这位名医不是徒有其名,”沈愈道,“也不枉你们辛苦一趟。”
庞虎结巴着道了谢,随后望一眼吃完饼颤颤睡去的女人,喃喃道:“希望能有用。”
他拿着面饼,却不吃,像是连咀嚼的动静都惶恐发出。他很紧张。林禅感觉自沈愈入内,这方小小的车厢便压得他连呼吸都不知如何安放了。
“奉县的谢家医馆也不错,小谢郎中也算得上名医了。”
沈愈知他拘于应对,说完这句便阖眸不再言语。靠着车壁,有一下没一下摇着扇儿。
果然庞虎应声后立时放松几分,偶尔注意到林禅视线,也能表现出一点感激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