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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退后,左边是门。”盛君殊用气声回答。

话音未落,刀毫无征兆地挥舞出去,白光耀眼,蒋胜反应也快,刀下一滚,夺门而出,临到门口,回头。

胖子不闪不避,好像挨了刀也慢半拍似的。这一刀,正正好切在胖子脖子上那一圈缝线,整个脑袋就像被撬开的啤酒盖一样弹飞出去。

蒋胜咣当靠在门上。

斩首了,竟然没有血迸出来!那庞大的剩下的身子,仍然石塑像似的,稳当当地坐在椅子上。

好像有窸窸窣窣的声音传出来,像谁在揉搓泡沫塑料。

这声音越来越大,然后他看见……无数只黑亮的大甲虫从他空荡荡的脖颈中鱼贯而出,简直就像是井喷,沿着他的脖子爬到地上,转瞬向外蔓延。

蒋胜骂了一句,拔腿就跑。

虫子已经窸窸窣窣如浪潮出来,越来越厚,逐渐密集,派出所办公室里的人全部站起来,文件夹掉在地上,慌不择路,开始尖叫,有拿文件夹狂拍的,有人拔了抢,照着地砖突突,弹壳和火星四溅。

赤红的火焰“倏”地从审讯室钻出来,沿着走廊,一路向外覆盖,火光里充满可怖的噼里啪啦的烧焦声响,紧跟出来的是拿刀的盛君殊:“所有人先出去。”

衡南知道自己刚才大概是又通灵了。

一只小手掐住了她的手臂,她看见三毛仰起的头,惊惶不安的眼睛,好像在晃着她,像在冬天跑步,听不到别的声音,耳畔全是自己胸腔里的心跳和放大无数倍的呼吸。

……这段应当还是梦,她在派出所的沙发上,没有雪原,也没有地方给她剧烈运动。

她感觉到三毛掐她了,知道自己在通灵,但是却不足以醒来。

早上半梦半醒、听见了外界的声音,却在梦与梦之间来回挣扎的感觉。

她还是跑着,呼吸着扎人的冷气,肺里织出棉絮,嘴里含着腥甜,刺眼的太阳像明晃晃的探照灯,刺得她流泪,她拿手遮了一下。

前面有一群人,都是小孩,集体往前疾步赶路,他们有男有女,有高有矮,服侍各异,丝绸红罗的裙角紧挨着破拦的裤子,底下是双踩着冻烂了的脚。头上同理。前一个人还梳着玉质发冠,后面就是双边走边掐死虱子的脏兮兮的小手。

唯一相同的是,都在向前死命地走。

衡南低头一看,自己穿了一件不合身的绸裤,提起来一看,赤脚踩了一双草履,小小脚丫冻得肿胀没了知觉。

回头看看,后面是山上的土路,大石块顶上覆着残雪,洞口生着野草,路上全是泥泞的脚印。

前面那些孩子正在向着某个目标赶,先到先得,赶不上拉倒的那种。

她居然掉在队尾。

她自出生以来就是笼中之雀,学忸怩步态,步步生莲,以娇弱为美。谁赶过这么长的一段路?以她的体能,今日跑死在这里,也赶不上前队。

搬起一枚石头,重重丢下山,砸进在山崖下的水潭里,“咚”地水花暴起。

“有人受伤吗?”

本是泄愤之举,竟然引起前队的注意。遥遥地,前面有一个少年的声音传来。

衡南默然,双眸黑得深沉。权贵之家培养伪君子之道,就是动动嘴皮。

“有人掉下去了吗?”那声音越来越来越近,竟好像逆着人群走过来了。

衡南慌乱片刻,当机立断,用石片在脚踝上重重一划,坐在地上,大喊道:“我受伤了。”

她面前出现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

衡南向后缩缩,厌弃地盯着他发髻上的丝带,虽说比金镶玉的发冠朴实多了;但那洁净、平整、白鹤般的仪态,到底是道天堑。不是王侯,也应是世家。

少年蹲下来,他腰上别着一把入门训剑,别的孩子都没有剑,只他有,似乎证明了他非同寻常的地位。

他仔细地看了看她脚上的伤痕:“伤口很深,倒没伤到骨头。”

衡南眨巴着眼睛看他。

所以呢?

他也为难地看了看她,清隽的一张脸,眉间点出英气。

“按考核规矩,所有弟子一视同仁,我不能给你处理。”

衡南扶着墙壁站起来,声音细细弱弱,像蒲草:“哦,耽搁你了,你快走吧。”

说是这样说,她走的时候,专程一瘸一拐,拐的幅度很大,把血挤出来,湿漉漉地浸湿草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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