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知道,接下来的话,将决定他们之间的一切。
“我愿意。”
他向前一步,几乎是本能地,将两人之间最后那点象征性的物理距离也彻底抹去。
夕阳的余晖温柔地跳跃在他眼中,点燃了两簇明亮的火焰,他的目光灼灼地、毫不回避地迎向戴璐璐那双写满了复杂情绪的眼睛,仿佛要将自己所有的决心和情感都倾注其中。
“但我愿意,不是因为什么狗屁『工作』,不是为了那些冰冷的数据!”他的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种压抑已久的情感终于爆发出来的力量,“是因为我……对你有感觉,璐璐!很强烈的感觉!从很久之前就开始了,在你还和顾初在一起的时候,在我受他所托来『照顾』你的时候,在我看着你在魔都一个人跌跌撞撞、却又倔强地不肯认输的时候……我就已经……”
他有些语无伦次,脸颊因为激动而微微泛红,但他没有停顿,继续用一种近乎笨拙的真诚,倾诉着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我希望……我希望我们能试着,不仅仅是工作伙伴,不仅仅是为了完成某个项目而捆绑在一起。我希望我们能成为……真正的男女朋友。我希望我们能先建立起一份真实的情感连接,在这个基础上,我们再去一起面对,一起完成这项特殊的『工作』。我希望它是因为爱,或者至少是因为相互的吸引和信任,而不是把它当成一种冰冷的交易,或者一种你不得不做出的……痛苦的牺牲。”
戴璐璐的身体猛地一震,仿佛被这突如其来的、炽热的表白击中了。
她的眼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迅速泛红,一层水光瞬间蒙住了那双总是锐利而清醒的眼睛。
她猝不及防地别过头去,将脸转向窗外那片无边无际的暮色,肩膀微微耸动,似乎在极力克制着某种即将崩溃的情绪。
她紧紧地咬着下唇,用力到几乎要咬出血来,仿佛只有这样,才能阻止那些不合时宜的泪水和呜咽声泄露出来。
房间里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沉默,只有夕阳在无声地燃烧,将天边染成一片绚烂而悲伤的橘红色。
过了好一会儿,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戴璐璐才缓缓地、带着一种近乎虚脱般的疲惫,重新转过身来。
她的眼眶依旧红着,脸上还残留着未干的泪痕,但眼神里却多了一种洞悉一切、却又无力改变的悲哀,当然,在那层层叠叠的复杂情绪之下,似乎还隐藏着一丝微弱的、连她自己都未必察觉的……期待。
“男朋友?”她扯了扯嘴角,发出了一声极轻的、几乎听不见的笑,那笑声里充满了苦涩、嘲讽,还有一种深深的不确定。
“李博,你是个聪明人。但有时候,我真怀疑你是不是……太天真了。”
她抬手随意地抹了一把脸上的泪痕,动作带着一种破罐子破摔般的无所谓。
“你真的了解我吗?你以为我和顾初分手,仅仅是因为观念不合?不,那只是表面原因。”她的目光变得幽深,仿佛透过李博,看到了遥远的、不堪回首的过去。
“很大程度上,是我们两个都有问题。而我的问题……可能比你想象的,要严重得多。”
李博沉默地看着她,没有插话,只是用眼神示意她继续。他知道,她即将要揭开的,可能是她内心最深处、从未对人展示过的伤疤。
“从顾初不满意我把那些……『艺术照片』发到论坛上引流说起吧……”她的声音低了下去,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复杂情绪,“他觉得那是作践,是伤风败俗。但我告诉你一个秘密,李博……”
她深吸一口气,仿佛要鼓足巨大的勇气,才能吐露那个连她自己都感到羞耻和困惑的真相:“拍那些照片,甚至……上次在你面前,进行那些数据采集的时候……”她的脸颊泛起一层不自然的红晕,眼神也开始闪烁,“对我来说,并不完全是痛苦的,不完全是为了项目而做出的『牺牲』。甚至……当我知道你的目光,或者镜头的『目光』聚焦在我身上的时候,我能感觉到一种……一种隐秘的、被观看的……快感。”
她像是终于卸下了某种沉重的伪装,声音越来越低,带着浓重的自我厌恶,也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近乎病态的渴望:“我有时候甚至怀疑,我骨子里……是不是就是一个不知羞耻的女人?一个天生就渴望刺激、渴望被注视、甚至渴望……堕落……被某种力量所掌控的……荡妇?”
李博的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大手狠狠攥紧,传来一阵阵窒息般的疼痛。
他愕然地看着戴璐璐,看着她脸上那种混合着羞耻、困惑和某种奇异兴奋的表情。
这个坦白,这个她对自己的“定位”,远远超出了他的想象,也让他瞬间明白了她之前种种看似矛盾的行为背后,那深不见底的复杂性。
“顾初他……他给不了我想要的。”戴璐璐的声音越来越低,仿佛在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他倾诉那些积压已久的、从未说出口的苦闷,“他的爱太『正常』了,带着强烈的占有欲和道德审判,让我感到窒息。我想要自由,想要探索,想要……更多。但完全的自由……我又真的能处理好吗?我不知道。”
她的眼神变得空洞,充满了迷茫和自我怀疑。
“我大概率会搞砸一切。我会像伤害顾初一样,最终也伤害你。我会把我们的关系变成一团糟,然后让你也像他一样,用那种失望和厌恶的眼神看着我。”
“所以,”她抬起头,眼神重新聚焦,里面带着一种近乎自毁的坦荡,也带着一丝不容置疑的决绝,仿佛在为自己宣判,“李博,我可能真的做不好任何人的『女朋友』。那对我来说太沉重了,也太虚伪了。”
她向前走了一小步,再次拉近了与他的距离,语气却变得异常平静,像是在谈论一件与己无关的交易:“但如果你……如果你不介意我过去的那些乱七八糟,如果你不用考虑我可能存在的那些『阴暗面』,我愿意……愿意和你维持一种更纯粹的、只关于身体和当下感受的关系。”
“我们可以是……性伴侣,或者说,『炮友』。我们互相满足生理需求,共同完成这项『工作』所需要的数据。没有承诺,没有束缚,没有那些令人疲惫的道德枷锁。”
她的目光直直地看着他,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坦诚:“等到有一天,你厌倦了这种关系,或者你找到了更『合适』、更『正常』的人,我们随时可以结束。干净利落,互不亏欠。这样……对我们两个都好,不是吗?”
这番近乎自杀式的坦白,这看似“洒脱”实则充满了绝望和自我放逐意味的提议,让李博的心像被无数根细针反复穿刺,密密麻麻地疼痛起来。
他终于明白了,眼前这个总是表现得无比强大、理智、甚至有些冷酷的女人,内心深处究竟背负着多么沉重的过往,又被怎样深切的恐惧和自我怀疑所困扰。
她所谓的“淫荡”和“渴望刺激”,或许根本不是什么天性,而是在一次次伤害和失望之后,衍生出的、用来自我保护、甚至自我惩罚的扭曲方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