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逸尘攥着报纸一路小跑，工部衙门的青石板路上溅起细碎的尘土。他的官靴在晨光中泛着陈旧的光泽，腰间的牙牌随着步伐轻晃，撞在补子上发出细碎的响声。刚跨进工部值房，便见主事李大人正端着茶盏打盹，胡茬上还沾着昨夜的酒气。
＂大人！大人！＂柳逸尘顾不得失礼，将报纸往案上一摊。
＂您看这上面的曲辕犁改良图，还有新式水车的构造，当真是巧夺天工！＂
李大人被惊醒，茶水泼了半盏在袖口，正要发作，目光却被报纸上的绘图吸引。
粗粝的手指划过纸上的线条，浑浊的眼睛渐渐发亮：＂这犁辕改直辕为曲辕，犁评、犁箭可调深浅，分明是把江东犁的妙处又推进了三分！还有这龙骨水车，居然用齿轮联动，比现行的龙骨车省了三成人力——这是何人所绘？＂
柳逸尘压低声音道：＂回大人，是《长安时报》上登的，卑职查过，这报纸是蓝田万宝集所印，东家姓苏，据说与太子殿下颇有渊源。＂
李大人的手指骤然收紧，报纸边缘泛起褶皱：＂此事非同小可，须得快马呈报少府监。若真能改良农具，今年关中秋播怕是要增产两成！＂
他突然抬头，目光如刀，＂你可曾外传此事？＂
＂卑职拿到报纸便立刻赶来，连夫人都不曾说过。＂柳逸尘额角见汗，忽然想起昨夜妻子对新衣裳的喜爱，喉结滚动。
＂不过这报纸在坊间卖得极火，怕是早传入权贵耳中了。＂
与此同时，灞桥畔的绮罗坊正掀起另一股热潮。鎏金香炉中飘着沉水香，十数个华服贵女围在三尺高的穿衣镜前，看着宫女穿上“霓裳舞衣”旋转。衣裳的薄纱材质与精妙绣工，将宫女的身姿衬托得更加婀娜，引得贵女们纷纷交头接耳。
＂张夫人您看，这舞衣绣着缠枝莲纹，正合您新做的月白缠枝裙。＂金牌销售金灿灿捧着银盘，盘中码着五件不同花色的舞衣。
＂昨日汉王府的侧妃一口气买了二十件，说要送去洛阳给王妃娘娘。＂
张紫薇指尖划过衣面，触感柔滑似云，绣纹却比寻常丝织品细密三分。
她忽然瞥见镜中自己的身影，裙摆下若隐若现的舞衣边角竟比玉佩流苏更添风情，耳尖一热：＂包起来，每种花色各要三件。＂
二楼雅间，苏策正对着算盘拨弄算珠，马三抱着账册推门而入：＂老爷，首日报纸卖出三千份，工部的人今早来店里问过报纸绘图的事，还有少府监的掌固亲自上门。＂
＂来得倒快。＂苏策放下算盘，指尖敲了敲案头的《唐六典》。
＂把改良图的雕版送去少府监，就说亿达商行愿捐出图样，只求朝廷准许在各州县设立农具工坊。＂
他忽然一笑，＂对了，给那位李主事送两件＇幻梦绮霞＇舞衣，就说感谢他对农桑的操心。＂
马三愣住：＂送……送舞衣给男官？＂
＂蠢货。＂苏策抄起狼毫在宣纸上写下＂内人专享＂四字。
＂自然是送给他夫人。记住，要挑最艳丽的花色，附言说穿此衣者，起舞之时自有＇仙姿绰约＇之妙。＂
与此同时，八辆青幔马车停在绮罗坊门前。
车帘掀开，露出一张张敷着鹅黄粉的脸，环佩叮当间，数位青楼花魁鱼贯而入。她们腰间的丝绦坠着琥珀双鱼佩，正是平康坊头牌的信物。
＂妈妈说这里有能让恩客挪不动步的妙物。＂领头的绿珠拨弄着鬓边金步摇，目光落在衣架上的＂潋滟流光＂舞衣。
＂这衣裳怎么穿？后襟都敞着，成何体统？＂
金灿灿笑意更盛，亲手为绿珠披上舞衣：＂娘子请看，这剪裁贴合腰臀，走动时裙摆轻颤，偏生后襟露而不淫，叫人想看又不敢多看。昨夜教坊司的宜春娘子穿去宜春院，连右武卫的中郎将都多留了三个时辰。＂
绿珠对着铜镜转身，腰间银铃随动作轻响，后背肌肤在薄纱下若隐若现，耳垂瞬间红透：＂给我包十件！再告诉你们东家，若能让这衣裳在平康坊独卖，姐妹们的胭脂水粉钱都算在我头上。＂
夜幕低垂，柳逸尘踏入家门，瞧见娘子正对着铜镜，满面愁容，面前摊着一件破损的霓裳舞衣。柳逸尘心头一紧，关切问道：“娘子，这舞衣缘何破成这般模样？”
柳氏脸上一红，手指轻轻摩挲着舞衣上的破口，嗔怪道：“还不是你昨夜莽撞，才刚刚买的，就被你一晚上弄坏了。”
柳逸尘微微一怔，旋即露出歉意的笑容，握住柳刘氏的手，温言安慰：“娘子莫恼，今日主管给我发了赏钱，明日你去绮罗坊，再挑一件喜欢的样式，买件更好的。莫要因这小事坏了心情。”
夜风穿堂而过，吹得窗纸沙沙作响。苏策站在绮罗坊顶楼，望着朱雀街上火把如龙，马三抱着新到的第二版报纸上前：＂老爷，第二版头条《农器改良利天下》已经印好，报童们都等着呢。＂
＂先不急着发。＂苏策望着报纸上的仕女图，画中女子穿着舞衣倚栏望月，裙摆下露出的衣角绣着金缕凤纹。＂
把第三版的《平康坊花魁新装》提前，再加上一句＇绮罗坊新品，非贵胄不得入内＇。＂
他忽然轻笑，＂记住，明日平康坊的花魁们穿什么上街，长安城的贵女们就会追什么风尚——商道之上，从来都是下启上，上引下。＂
更深露重，皇宫甘露殿内，李世民看着案头的报纸，指尖停在＂曲辕犁改良图＂上。王德捧着刚送来的舞衣礼盒，绣着金线的匣子打开，露出五件不同花色的舞衣：＂陛下，这是蓝田万宝集送来的贡品，说是专为宫中女眷设计的＇月露纹＇。＂
李世民忽然想起长乐公主近日的反常，昨日竟亲自过问宫中女官的服饰用度。
他指尖划过衣面，忽然对王德道：“朕曾在蓝田见过这东西，如今经报纸一宣传，看来效果不错。传旨少府监，说说农具改良之事。另外，让长乐来见朕，朕要问问她，这‘月露纹’的绣法究竟出自何人之手。”
殿外夜色如墨，灞桥上的灯笼次第亮起，将河水映得通红。柳氏站在窗前，看着丈夫在灯下研读报纸，舞衣上的莲花纹在烛光下泛着微光。她忽然想起今日在绮罗坊听见的话：＂这舞衣叫＇素锦华年＇，穿上它的娘子，定能守得云开见月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