起初他对骆佳禾了解不多,即使她出淤泥而不染,但他哥三天两头往海上跑不着家,一个长得花容月貌的年轻少妇,还不懂收敛很会打扮自己,又怎么挡得住门外那些觊觎的目光。
很明显抱有这个想法的不止他一人,还有他爸妈。
但很快,他发现自己低估骆佳禾这个进门不久的嫂子。
虽然不会洗手作羹汤,但是胜在学习态度很谦虚,方秋琴女士也不好说她什么,虽然做出来的黑暗料理全家只有他哥给面子;虽然是个炸厨房选手但诡异地会做早餐,格式甜点,味道还不错,还是一个星期甚至一个月不带重样的那种。
他妈本来嫌她爱折腾那些烤箱微波炉做糕点麻烦又不划算,后来吃得比谁都多。
她虽然爱打扮,很会穿衣服,擅长展示自己的身材优点,但衣服从不暴露;虽然爱捣鼓些没用的首饰,但在这爱好上花钱不多,反而在某些方面称得上抠抠搜搜,比如他哥送她的那辆自行车,坏了舍不得送去修,次次都家庭成员内部轮流上场解决,而他作为在家里待的时间相对较多且技术是家里男人中维修技术最好的一个,被点名的次数最多……
路上遇到有人对她行不友好的注视礼时,被盯得久了她会用力瞪回去,在理发店里遇到猥琐男想占她便宜,她直接把人家头按水里险些把人淹死。
但是自从她在店里拿剪刀靠近在理发椅上对着她自渎的男顾客某部位时,那男的差点吓尿不说,连带着把去给骆佳禾送饭的他妈也被她当初的狠辣眼神吓坏,在回家跟他们讲述经过的时候还心有余悸,说还好不是骆佳禾的敌人。反正那次以后他妈再也没不放心过这个儿媳妇。
这女人出了家门是泼辣彪悍的理发店老板娘,进家门马上变回丈夫旁边温柔小意的妻子,他有时候惊讶于她在这两种身份之间切换自如的丝滑,这样想着不由佩服他哥眼光独到。
而自己从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人有了不一样的情愫?
或许是她彪悍地骑着自行车给自己送高考准考证,自己羊水破了都不知道,还拍着他的肩膀让他高考加油的时候,或许是她看着刚生下的女儿有些可惜地说一点也不像她爸,或许是更早之前她挺着大肚子拎着菜刀吓跑逼债的□□的时候,或许是在发现死去的丈夫因一时仗义轻信他人给人作保却给自己留下了天坑债务以及瘸腿的公公、收破烂的婆婆、正在上高中每个月都跟家里要生活费的小叔叔面前的是,她却面不改色,全盘接收下一系列烂摊子……
那几年她在喂奶奶粉纸尿裤堆里忙得团团转的同时,还要兼顾理发店的生意,装作轻松地宽慰饱受丧子之痛的公婆,给不成器的亲生父亲找工作,还要供自己妹妹上大学。
可是她仍然会每天早起给自己做不重样的早餐,那是她从他哥哥在世时就保持的习惯。
每天早餐都不重样,有时他觉得她活得很别扭,生活中每当要花钱的地方能抠得要死,一双小小的袜子都要货比三家,但女儿的奶瓶却要买质量最好的,开理发店后在店里吃得很随便,常年如一日的十五块一个的猪脚饭手撕鸡饭。
即使债务缠身经济拮据的那段时间,家里最早起的她每天给家里人准备的早餐仍坚持一个星期不重样,比如黄紫相间的番薯+鸡蛋热牛奶,玉米+苹果+水煮蛋,自己做的玫瑰馒头+松软的炒鸡蛋+橙子,煎饼+香蕉+小米粥,自己做的糯米团子+水煮蛋+酸奶,发糕+豆浆+火龙果,哪怕懒得动手自己做也会买欧包+粽子+坚果。
他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一个早餐搞这么多花样,她却不以为然地说早餐是身体开启全新一天最重要的燃料,还能提醒自己每一天都不一样,又一天到来了要抓紧时间搞钱还债,还清债务后才能自由支配自己的钱吃更多好吃的。
听完她那套理论,他腹诽浪费时间,没说出口的是做这些不累吗,得不偿失,有那时间还不多睡会。
嘴上却嘲她爱折腾,她笑他直男思维,以后找的对象跟他一样毫无情趣,语毕还顺道没收走了他刚要去下手的流沙包。
不过薛恬在吃上倒是受她耳濡目染,连带着挑剔起方秋琴做的早餐没她妈妈做得好吃又好看。
那些年他觉得骆佳禾好像一个超人,可是她好像从来没有过怨言,只有一次,那次他们一家去扫墓,那天他们扫完墓,她说想在里面多呆一会。甜甜在外面等得打喷嚏,他便进去找她,也是唯一一次他见到她在前夫面前落泪。
她骂他不守信用,笑中带泪地说她终于还完那些债务,再也不用见到那些王八蛋来她面前耀武扬威了。
他跟父母共同话题不多,家里唯一懂他的哥哥也早早就走了。
他猜想过无数次,自己是不是错把移情当动心。
后来他不猜了,在被她误会早恋之后,他索性假戏真做,真的和那个女生交往。
可惜一次次交往,一次次挫败,他使别人挫败的同时,也挫败了自己。
那些女孩子很好,长得好,家世好,名牌衣服和护肤品,一件不落,舍得在自己身上花钱,不像她对家人予取予求,对自己抠抠搜搜;在他面前有的是骄傲的孔雀但会收起公主脾气包容他,有的性格温柔体贴对他百依百顺,还有的就像个活泼可爱的小太阳。
诚然,她们都很好。
但他没有办法继续欺骗自己,正如他没有办法伪装喜欢那些女孩子一样。
假装出来的真心,总有装不下去的一天,被识破几乎是必然。
他索性不装了,在那个人面前还是装一点的,如果不是那天晚上她喝多了,或许他永远不会有那个“可趁之机”,更不会对她坦承真心。
可是她不信他。
不信他早在很久之前就对她动心,又怕他过早动心以至于成为某段时间内她不知道的第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