柯大奶奶眼神闪烁了一下,被说恼了,梗着脖子道:“王大人官运亨通,王家哥儿一片痴心,便是妾……”
柯怡颜猛地抬起头来,双眼迸射出怒光,衬得她眼睛前所未有地亮,近乎逼人了,看得柯大奶奶心头一怯,讷讷地止了话音。
“大嫂,你说的甚么疯话!”
柯三奶奶恨不能撕了她的嘴,柯怡颜也受够了,不必劳动母亲,自己开喷道:“下晌的时候大伯母在做什么?哪家的规矩是外男来了,让闺阁女子盛装打扮出来待客的!大伯母是把我当粉头花娘,还是艺姬清倌?这么贪恋王家的权势,大伯母干脆自己亲身上阵去好了,省得还要从侄女这里过一道手,白白舍了好些利!”
她嘴里连珠炮似的蹦出字来,爹娘都不晓得女儿口齿功夫如此了得,张大了嘴望着她。
柯大爷淡淡道:“说气话做甚。”
柯怡颜按下怒意,转向真正能左右她未来的那个人,直言不讳道:“薛柯两家同为皇商,纵使有高下之分,但柯家不能自认低了一头,薛家能娶王氏女,柯家女却只能入王家为妾,往后大伯父在商行遇到薛大爷,还怎么抬得起头来?”
柯大爷沉吟起来。柯怡颜再接再厉道:“与其看人眼色过活,不如选侄女能当家作主的陆家。论权势虽稍逊一筹,但是陆公子高中不过时间问题,将来他位极人臣,我便是封君诰命,柯家便可乘风而起,何愁不能与薛家一争高下。”
柯大爷笑道:“王家哥儿没戏,陆家哥儿就能明媒正娶了?”
他当然必须能!不然也别在陆家混了,趁早抹脖子重开吧!
柯怡颜心里笃定,自然理直气壮:“侄女自觉鸿运当头,不会那么薄运,大伯父且看着好了。”
柯大爷凝视她一会儿,莫名其妙地叹气:“你有此见识,该往宫里送才对,到底是耽误了。”
“大哥!”柯三夫妻齐声嚷道。
“好啦,玩笑话而已,怎么还当真了,”柯大爷不轻不重地道,和颜悦色地和柯怡颜道,“就依你所言,哪家先来提亲,就将你许给哪家。”
柯怡颜目的达成,又变作来时谨小慎微儿的模样,恭敬地行了一礼,转身出去了,留下一屋子神情各异的长辈面面相觑。
柯怡颜走出书房,越走越快,最后几乎小跑起来,冲到自己房间甩上门,一头扎进被子里躲了起来,心口跳得咚咚响,仿佛把她在书房强压的慌乱都一股脑发作出来了。
【千金小姐[12]:真是只有自己经历过,才知道班长之前说的权势是什么意思,任人摆布的滋味实在是太糟糕了。】
权势是没有极限的,假如有人此前没被权势摆布过,那一定是没碰上更有权势的人。
比方说贾茂所在的十八房,他们要是能听到柯怡颜此时的心声,定会将她引为知己,大谈特谈一回求告无门的苦楚。
横行霸道的贾家最近日子很不好过。
起先是金陵的一阵妖风,把他们本家吹成了嫉贤妒能的小人,连带着他们自己出去都要被人指指点点——贾家子弟什么时候受过这窝囊气!所以当神京的王夫人悄悄递过话来,要教训那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儿时,贾茂立刻当仁不让地动手了。
他们也没想要了李稚盈的命,不过是污蔑了贾家,总要付出点代价。既然众口一词地说他相貌好,那就搁皮肉上来回划个棋盘讨个乐子,叫他晓得厉害,也就罢了。
怀着如此慈悲的抱负,贾茂和堂兄弟及小厮书童抄起家伙,雄赳赳气昂昂出发了。
人是晌午时走的,日落时就横着回来了,一条腿折得骨茬刺出来,半边脸也磨得血肉模糊,更别提腰上还中了一箭,气若游丝奄奄一息,直把全家骇了个半死。
彼时他们还不知是哪路狠人下的手,贾太爷去报官的时候,在衙门口听里面闹哄哄说着什么剿匪,还当贾茂是撞上贼匪流寇呢!抬脚就要加入进去。是陪同的小厮察觉不妙,死拉活拽把老太爷拉回了家,几个堂兄弟跪下期期艾艾地一说,老太爷才茅塞顿开,原来贼寇竟是我自己!
当晚贾茂伤重不治而亡,接着十八太爷急火攻心病倒。次日凌晨,夜香郎满载而归,不知怎的就拐到贾茂家门口,又不知怎的车就翻了,恭桶也很脆弱,一翻就倒,一倒就碎,粪水泼到大门上,横流满地,一条街都臭不可闻。出去发丧和过来吊唁的人都没处下脚,主子也被熏吐得此起彼伏,重金雇人清扫了整整三天,才用棉花堵着鼻子把丧事办了下去。
糟心事一件接一件,贾家终于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他们这是被报复了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