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稚盈动作顿住,手中调羹碰到碗沿,发出很轻的“叮”一声。
他扭头去看司徒询,司徒询笑问:“能一起围着炭盆吃橘子,事后你还肯替他遮掩,让陆季朗继续摆那张高洁傲岸的冷脸给我看……你们什么时候关系那么好了?我怎么不知道?”
李稚盈沉思少顷,说道:“你要是这样想,我也没有办法。”
司徒询被噎住了。
他张了张嘴,居然想不出怎么反驳,怏怏不快地坐了一会儿,嘟囔道:“反正你们有事瞒着我。”
李稚盈懒得理睬他,放下空碗就走:“你慢慢磨蹭吧,我先去书房了。”
“欸,等一下,”看他要走,司徒询果然来不及疑神疑鬼,说起了正事,“方才鸡鸣寺着人来送福字和福袋,永济师父让他们转告你,他已是方外之人,无需过俗世的节日,所以逢年过年就不用你陪他在庙里吃草了。”
李稚盈点头,等他的下文。
司徒询:“我想了想,除夕那天要是留你一个人在庄子里,未免过于孤单,不如随我一同到公主府守岁吧。”
公主府?
李稚盈听了,微微有些在意。
他听陶嬷嬷说过,为了让常乐公主夫妻和顺,督造公主府时,工部特地将地址选在了甄家同一条街上,两府仅一墙之隔,中间以一道角门相通。
昔年常乐与驸马浓情蜜意时,直接将那面墙推倒了,两人或是长居公主府,或是在驸马自己的院子,总是形影不离。后来夫妻间情淡爱弛,墙又修了起来,角门边也添了许多宫人女官,驸马想见公主一面,必得经过重重通报。及至常乐公主前次小产,怒恨当头险些与驸马义绝,一夜之间就命人把那门给封死了。直至几年后有了司徒询,常乐又生下於菟,两人的关系稍有缓和,那扇角门才被扒开投入使用。
李稚盈不清楚司徒询往年除夕夜在哪里过,但中秋节前,他确实是一次都没有踏足过公主府,想来也是在刻意避开甄家,只是不知是公主的意思,还是他自己的想法。
也是从中秋开始,司徒询病了一场,对甄家的态度就有所改变了。
彼时他刚有些清醒,甄家的管事容桂媳妇前来探病——李稚盈也是才知道原来甄家是常常遣人来山庄拜见司徒询的,只是过去都被门子挡了,根本没让他们往里进,可即便次次碰壁,甄家也照来不误,可以说十分诚心了——司徒询神思还昏沉,却让图南把张婆子领了进来。李稚盈在碧纱橱里,看一个穿戴富贵的中年妇女进了门,见了司徒询纳头便拜,看他病容憔悴心疼得不得了,还卖力地哭了一场。
司徒询温言细语,让人给她看座,将自己此病的由来娓娓道明,容桂媳妇便怒目圆瞪,表示定会让贾家给个说法,放下人参鹿茸若干走了。
李稚盈从碧纱橱出去,司徒询打了个哈欠,招手让他过来,没说别的,只懒懒散散道:“以后有的玩了。”
果然后来贾家十八房家破人亡,司徒询和甄家的交流也密切起来,三不五时会收到甄老夫人送来的皮毛、花木、玩器等物。司徒询礼尚往来,病好后去公主府,十次有八次会去见那位甄老夫人。
——只拜见老夫人,并不和甄家的爷们交际,关系处得说近不近说远不远,若即若离,很是微妙。
李稚盈不和他打机锋,直白问道:“你要和甄家人一起过除夕吗?”
司徒询眼角弯起,玩味地道:“那得看他们打算把我放在什么位置上了。”
李稚盈想了想,想不出自己能说什么。毕竟司徒询在勾心斗角上是天赋选手,又兼具多疑善变等性格特征,提醒他甄氏居心不良就是废话,叮嘱他小心谨慎亦是多此一举。
李稚盈思来想去,终于想到什么,对司徒询竖起两根手指,坚定地道:“那我要两床被子。”
司徒询:“……”
“你半夜总抢我被子,我不抢回来气不过,抢回来你又会着凉,很麻烦。”
司徒询:“……”
“那就说好了。”李稚盈见他不语,全当答应了,转头满意离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