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好看向子昭,紧紧蹙起眉头。
这些山鬼女会铤而走险,打劫过往的使团,一来是向殷人复仇,二来是为了获得下山生活的物资。
可她们都知道,她们能得罪附属于殷人的国家,却不能真的得罪殷人,更不能泄露自己的行踪,让别人知道干出这种事情的人是山鬼女。
山鬼女们的文字、习俗和特征与如今众国的差异甚大,无法隐藏自己的身份,如果她们得罪的是殷国,哪怕身怀重宝,也没有一个国家会冒着得罪殷国的危险收容接纳他们。
下山原本是她们最后的希望,如果山鬼女好好的握有人质,和子昭这位殷人的王族好好谈判,未必不能善了。
可子昭跟着阿好逃了。
在山鬼女看来,这一洞人质的命都没有子好和子昭的性命重要,子昭一出山,牙谷必会迎来灭绝性的报复,以殷人睚眦必报的性格,哪怕拼着放弃所有人质,也不会让山鬼女有什么好下场。
而山鬼女,在暴露“鬼洞”之后,也再没有了什么藏身之地。
“将军,现在该怎么办?”
其余庞人是一刻都不想在这个祭室多待了。
谁能对着满地的尸身而面不改色?
“等。这场祭祀并无主祭之人,说明洞中的首领和大祭司并不知晓这里发生的事情。但既然杀了牛,那便确实有祭祀,主事之人迟早要来,我们只要在这里继续等就行。”
阿好找了一处稍微干净的地方,席地一坐。
“这里洞穴幽深,岔路繁多,都到了这里,不宜再探。山鬼女说山鬼部落里只有大祭司知道鬼洞的一切,那我们就等大祭司来。”
其余庞人都是心智坚定之辈,王女下了令要在这里等,莫说只是一洞的死尸,就算是一洞的活尸,他们也会继续跟随。
唯有子昭,面对满洞殷人的“残暴”的证明,脸上写满尴尬和局促,坐立难安。那般高壮的汉子,此刻缩得犹如一只鹌鹑。
“我从幼时起,便时时听人称颂殷国之威。长史说,殷国‘邦畿千里,维民所止’,却很少有人提起,如今这邦畿千里,没有一寸,曾是殷人的祖地。”
阿好的目光像是看着墙上的祭文,又像是没有。
子昭翕动着嘴唇,想要辩解什么。
“山鬼女说,并不是每个人都像我们这么幸运,出生在一个强大的国家。她说的对,生来积弱,便是最大的罪。”
阿好自嘲着,“我确实庆幸,我生在庞国,而不是什么随时就会国破家亡的小国。如果是在这种朝不保夕的境地里,哪怕我才干再高、智谋再强,纵有通天手段,恐怕也是无济于事。”
“成王败寇,乃是天理。他日若有比殷更强的国家出现,今日之事,未必不会出现在殷人身上。”
一位庞人看了子昭一眼,又说道,“她们不是因为殷人的侵略而死,她们是被自己的怯懦害死的。”
在知道子昭是殷人的王族后,这位使团中的官员便开始很小心的提醒阿好的言行,担忧她的某些言论会传到殷人高层中去。
阿好自然感受到了属下们在子昭面前突如其来的小心翼翼,蓦地嗤笑了一声。
她们口中说着“山鬼女”是被自己的怯懦害死的,可这位官员现在的忌惮,何尝不也是一种“怯懦”?
殷人积威,竟至如此。
正如阿好所言,她们没有等多久,便看到一位中年女子在七八个女卫的簇拥下进入了祭室。
大概是察觉到了祭室外不同寻常的冷寂,也看到了在外警戒的大鸮,她们是高举着武器进入了祭室的。
阿好刻意停留在最显眼的位置,鬼母带着人一进来,她便和子昭一起起身,和这些山鬼女们打了个照面。
子昭是王冠玉凤佩的主人,体貌特征又如此显眼,鬼母一看到子昭,竟吓得倒退了一步,大有掉头就跑的架势。
可下一刻,她便看到了满地死状凄惨的山鬼女们。
“不!”
鬼母推开身前护卫着的几个女卫,猛然冲到祭室之中。她虽然发指眦裂,却依然不敢对着子昭造次,只敢对着祭室里站着的庞人厉声大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