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头太臭，晕了。”
冯春亭瞅了眼这栋表面看上去平平无奇的屋子，感慨：“确实臭，东家你是神人，百味不侵，我和喜鹊就不太行了。”她每次进这栋屋子，都要做足一番心理斗争。
贺重玉舒然一笑：“不臭怎么做出好纸。”她看冯春亭脸上挂着压不下去的笑，心中便有了把握，“地契有眉目了？”
冯春亭这时才满眼含笑，仿佛偷着了蜜的正花枝招展地飞着的蝴蝶：“岂止是有眉目啊！王家不仅答应了所有条件，而且还额外便宜一成银子。”
贺重玉捋下袖子，淡淡道：“不必，该多少就多少，如数给他。”她抬眼看着冯春亭，“不过有个条件，他的伙计都得留下。”
冯春亭哈哈大笑：“东家你多虑了，王家眼下急着抽身，那些伙计他要了何用，伙计自己都担心有无明日，您肯继续收留他们已经是格外开恩了。”
“怎么说？”贺重玉这才疑惑问道。
“如果您不收留那些伙计，王家岂能有那个好心放他们自由？只怕他们明日就要出现在西市的奴隶署。”
“那些伙计都是王家雇佣的，是良籍，怎么能卖？王家本就在风口浪尖，也不怕招惹事端？”
冯春亭嗤笑：“这算什么，那些伙计至少两代人都依附王家为生，说是良籍，和可通买卖的奴隶也没有区别，奴隶署从来只有嫌隶奴不够的，哪里会嫌隶奴是不是良籍出身。”她眼中闪过一缕愤恨，“若不是我当初好命遇见东家，此刻莫说留住这栋老宅，只怕我自己也得被卖进奴隶署……”
贺重玉叹了口气，拍了拍她的肩膀：“往事已矣，今后朝前看罢。”
但在冯春亭满脸感动，几乎泪汪汪地看着她时，她伸出手臂揽住冯春亭的肩膀，“来都来了，不如帮我？”
冯春亭两眼视死如归地跟着贺重玉走进屋子。
等两人重新出来，均是额角挂汗，鬓发湿透，不过她们脸上都流露着满足的笑容，好像已经看到了大功告成的那天。
喜鹊嫌弃地往旁边退了退，她捂着鼻子，一张脸都皱成了苦瓜，“你们俩快被臭味熏透了！”
贺重玉和冯春亭对视一眼，勾起一抹坏笑，左右夹击，飞快堵住见大事不好想要溜走的喜鹊，这两个不怀好意的人抱住喜鹊，还故意蹭了蹭。
喜鹊这下彻底灵魂出窍，“我臭了……我臭了……”
下河里位于荣州城郊，离荣州城有一段距离，来的时候是贺重玉骑马搭载喜鹊，现在，贺重玉牵着缰绳，拍了拍这匹俊俏黑马的脖子，笑问喜鹊：“怎么样，是要我骑马载你，还是坐春亭的车？”
喜鹊扭头看了看黑马，又扭头看了看正翕动嘴巴的灰毛驴，她思考着，骑马快，要是坐驴车，岂不是要和冯春亭这个臭东西挤在一座车厢里好久，她坚定地回答：“我要和姑娘一起！”走是不可能走回去的，这一条路她能把腿走断。
“那好，我们先去通明街找王平，把契约定下，再去寻香坊找云娘。”贺重玉朝冯春亭扬眉，“春亭，你赶车慢，就直接去寻香坊。”
冯春亭笑着应下，而喜鹊的脸瞬间扭曲，她张嘴，声音里的怨气好像地里爬出来的女鬼：“你不会打算顶着这副尊容就直接去罢？”
贺重玉展开双臂，甚至转了个圈，歪头看着喜鹊：“我怎么了么？”
“你们俩在那破屋子里呆久了，不知道自己身上臭味多浓么！”喜鹊拈起贺重玉垂下的一缕湿发甩了甩，“而且你是去谈生意啊！谈生意！不是去下地插秧！不好好拾掇，再让别人门缝里看人，把你看扁了！”
贺重玉摸着下巴，“有道理啊……不过我选择拒绝。”她露出一口白牙。
此刻喜鹊正咬牙切齿地搂着贺重玉的腰，晚风鼓鼓，吹得喜鹊两眼生痛，只得紧紧闭上双眼。离城门越近，灯火越隆，路上的行人也越多，喜鹊听见了枣泥糕的叫卖声，她霍地睁开眼睛，已经到达通明街。
“下来罢。”贺重玉牵着缰绳，长身而立，笑意盈盈地看着她。
喜鹊噘嘴抱怨：“我看乌云以后改名叫腾云算了，反正它这么能跑。”乌云正是这匹矫健黑马的名字，当初喜鹊还嫌贺重玉起名简单呢，她说，黑马就叫乌云，那要是白马，你还不得起名叫白云啊。
王平刚瞅见贺重玉的影子，就已经殷勤地奔出来，他满脸堆笑：“冯娘子都说清楚了，王某如今绝无二话，贺娘子这是来定契的？”见贺重玉点头，他笑得更加谄媚，赶紧招呼贺重玉进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