毕竟那两位棺材铺的店伙计是亲眼见过尸体的,有他们两人口述,画像的还原度定然极高。且有高额的悬赏,让她实在不得不担心。有官府之人看守的衙门口,菜市口和城门口她自然不能贸然去撕掉榜文,其他官府不设看守的地方,则都被洛时节和刘珂叶乐一群人暗搓搓偷偷撕了个干净。这样做虽无异于杯水车薪,且这边撕掉了那边官府还会补上,但事情已经到了今日这个田地,他们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今日又是一场瓢泼大雨,老天似乎都有些看不过眼,风雨摇曳,将扬州城大大小小街道上的告示湿了个干净,画像上的墨顺着灰色的墙壁蜿蜒滑落,在地上留下黑乎乎的一摊。几人分头查看了一遍,最终又在茶楼里汇合。洛时节望着窗外的雨,问他们:“你们看外面那两堵乌云,像不像两拨人在暗暗较着劲。”几人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深以为然。可不就是在较着劲么……“他们最近一直在张榜认尸,估计一时半会儿不会再为难你。”幽暗潮湿的地牢内,颜曲帮莫辞彦上完了药,一边帮他换上衣服,一边继续道:“张榜认尸的事你不用担心,衙门里都是我的人,一旦有人来认领,我会第一个知道,你只要安心养伤就行。”因日日受着酷刑,地牢那人已经无甚力气,很多时候都保持着沉默。颜曲感觉到了他的心事重重,不着痕迹的转移了话题:“天气就快转凉了,你也要保重好自己,不要让外面的人担心。”又道:“洛姑娘嘱托我给你带一句话,她说你还欠她银子,她还欠你上百本书,君子得重诺。”“我当初重病快死的时候,安儿也始终不离不弃,陪在我身边,洛姑娘对你也一样。”心事重重的人又有了一丝反应。颜曲舒了口气,便说了好多洛家和梨棠村的事情。村民已经被逐一放出来了,秋天萧瑟,村中人却因大难不死都喜气十足,且秋收又要开始了,包括洛时节在内,大家都越来越忙,所有人早已从当初的恐惧中走了出来。他向他描绘了一幅又一幅希望,只望对方千万不要想些不好的念头。一切料理妥当,颜曲收拾好东西正欲起身离开,沉默的人却忽然开口了。“尸体是我从城外流民道所买,是个流民。”莫辞彦望着他,平静道:“此户人家仅剩一位老人,卖尸与我时我们定了契,不再过问尸体用处,流民无定所无户牒,无处可寻。”颜曲微怔,终于彻底放了心。随即道:“我知道了。”……连续几场大雨过后,天气果然转凉了。扬州刺史李子涵坐在府衙的后院,一边打着喷嚏,一边愁肠百结地望着小吏把一沓又一沓的文书堆到他面前,堆成了高高的小山。秋天一到,秋收和秋后问斩两件大事就提上了日程,治下的上行文书这几日也分外的多。若是平时,他都是把这些事分给属下人做,他自己则乐得清闲,与士人们喝喝酒品品茶。可是自从徐大人李将军和吴公公一来,他便再不好做如此清闲状,这一个月来少不了日日要事必躬亲一下。他好怀念一个月前的悠哉生活。一边拿起一份公文翻阅,他一边问手下小吏:“你说这两位大人和吴公公他们什么时候能走?”那小吏知晓他心里在想什么,连忙把自己刚得到的消息殷勤献上,附耳小声道:“听说就这两日,圣上已经没耐心了。”“当真?”回答他的是那小吏肯定的神色。李子涵不禁眉峰微挑。也对,此案确实已经拖了很久了,别说圣上没耐心,他这个旁观者在一边看着都已经看够了。是时候该结案了。反正该协办的扬州府都帮他们协办了,结果如何,他便不管咯。一想到再过几日便能得解放,一向散漫惯了的扬州刺史,审阅公文的速度瞬间快了许多。……这些天,扬州城的牢房里弥漫着浓浓的哀戚。原因无他,天气一凉爽,一些死囚就明显感觉到自己的人生要到头了,纷纷开始见亲人的见亲人,留遗书的留遗书,表白的表白。大多不想临死前还留下遗憾。地牢里的狱卒也适时发放一些纸笔供他们使用,以全他们最后的心愿。今日地牢里的哀戚也分外的多。颜曲进来牢房时,莫辞彦那一方白纸已经写了大半。“时节亲启……”他扫了个开头,便适时的不往下看了,转而望了一眼仍在专心写东西的人。徐李两位大人已经很久没下来地牢,这些时日莫辞彦得以休养,身体已比几日前好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