丰年坦然道:“老夫顺势而为,以他伤势要挟,确实是有的,但如今目已经达成,也就没必要拿捏他的性命,”他示意纪满月看手上的东西,“他确实救了我命,这柄袖箭,本来是冲我来的……”
那两样事物,一是个白瓷瓶,里面是减缓毒性的药物,另外一件,是柄袖箭,箭锋干涸的血迹斑驳下,透露出幽灿灿的冷蓝色光晕,一看就是淬了毒的。
满月困惑了,难不成把丰年想得过于阴暗了?
是谁……想杀丰年?
袖箭在江湖上是再平常不过的暗器,但也不知为何,满月突然想到了许小楼。毫无依据,只是闪念。
丰年见他愣神,问道:“认识?”
满月摇头。
司慎言将袖箭接过去看。
丰年道:“袖箭有两支,一支我让人拿出追查了,另一支给你吧,毕竟江湖熟悉,说不定查起来事半功倍。”
书房里一时安静,丰年和满月沉声喝茶,司慎言看着袖箭出神。
“还有……前几日,”丰年再开腔时,熏风正好吹落窗口几朵丁香,跌在香案上,“有人与老夫说,怀芝便是那醉仙芝,依你们看,此话真吗?”
纪满月与司慎言对视一眼,这话出自何人之口,丰年不明说,显然是不想说。
满月没接话,司慎言手上有三样江湖秘宝的线索,他想看对方如何说。
司慎言沉吟片刻,道:“下官不知,醉仙芝是传说之物,吾辈都没真正见识过。”
……倒也是实话。
片刻,丰年才道:“三府六郡,即便是走形式,也需要去遛一圈,你们顺道查查,高嘉上头的人到底是谁,将怀芝送到老夫府上,有何用意。”
这是正题。丰年这般谨慎揣度窥探,实在因为如今越国政务,看似平稳,其实已经危机暗藏。
大越天子,高高在上,日子过得并不轻松,时至此时,他能被称为明君,却不是文儒贤君。因为做贤君,他活不下去。
越国圣上,竞咸帝,十三岁登基,从先皇手中接过内战初平的疆土。花了二十年,清肃朝中大权独揽的阉党,又花了十年,架空手握重兵的藩王,如今,他还想花不知多少年的时间,清肃朝中盘根错节的裙带利弊。
他为政至今三十余年,曾经两建两废暗探机关。
那些暗探,早已泥下削骨,埋身不知何处,他们曾为陛下做过多少见不得人的事情,探查过多少不能对外言说的秘密,都已随着时光流淌,淹没于往事尘嚣,成为民谈野史,不入史册。
其中,流传最广的一个传说,便是竞咸帝清肃阉党期间,最大的绊脚石,是他的亲妈裕太后。
裕太后与内务总管太监关系非凡,虽是竞咸帝的亲生母亲,却不支持儿子大砍刀挥向情人。最后闹得焦灼,她为了维护裙下佞臣的利益,想要发起宫变,废竞咸帝,改立竞咸的亲弟弟、自己的小儿子熙王登位。
竞咸帝得知此事后,直接在宫廷家宴上,当着自己母亲的面鸩杀弟弟。
死尸倒下,他笑而不语的敬了太后三杯酒。
没人知道这事儿到底是真是徦。
但熙王英年病故,昭于天下是真的;此后裕太后自请出家修行,也是真的。
更甚,裕太后离宫前往昭华庵修行的同年冬日,庵内起火,烧了三日才熄灭。
这以后,没了弟弟和亲娘的竞咸帝,行事更加决绝,他轻徭役、攘外敌、重边防,让越国的社稷越发向荣,可私下,他在位三十余年,后位从缺,宫妃上百,但无人能得宠超过十日,更没有人诞下皇嗣。
坊间传闻,竞咸帝杀弟弑母,老天要让他做个孤家寡人,越国繁盛一时,是皇家那对母子的血祭换来的,必会盛极骤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