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她像之前那样,像之前的每一次那样,像不想他再多吃一份不喜欢的东西所以不送他巧克力,像不想他尴尬所以不驻足看他窘迫无奈的场合,像不想他忙上加忙所以没有去请求他和自己合照一样,不想他不好意思拒绝所以违背心意给她联系方式,所以没有开口。
其实也不敢开口。
她将欲说还休的视线投向面前的黑发少年,期待他能主动提出交换联系方式的话,然而他纵然温柔,纵然善解人意,纵然能看见她看不见的东西,但也并不会读心,读不出她的想法,更别说交换联系方式本不是他想做的事,当下又怎么会生出顺水推舟的心呢?
于是,什么都很清楚的穗波凉子收回了目光。
“那么,下次再见了,夏油君。”
她微笑起来,面前瓷盘里的最后一块巧克力蛋糕被吃尽,她一边拿起放在座位上的包一边要站起来,她知道这是她最后可以开口要联系方式的机会,现在,她还可以装作云淡风轻随口一提,被拒绝也没关系,总之东京一千四百万人现在离开以后再也遇不到,所以即便被拒绝也没关系——
然而。
如果是最后一面。
她又怎么可能忍受让这最后一面以这样尴尬的,拒绝的场面作为结局呢。
于是她没有开口,不会开口。
在这一面离开之后,她将继续重复那样的人生,在一万次的打开中等待邮箱和FACEBOOK里的新消息,在一千四百多万人同时存在的东京都等待不固定场合里出现的亿万分概率的重逢,在等待里不会被回应的等待,在期待里永不会实现的期待。
然而正如她和他在一个班里也只要默默看他一样,在这场只有她自己的暗恋里,她也只愿意,只能默默地等待。
她背起单肩包,朋友们也随着她的动作站起身,她伸手,像刚刚见面时那样朝夏油君挥挥手,微笑,往后退,迈步,下一秒她将转身,然后推开甜品店的玻璃门,然后和朋友们说笑着不回头地离开。
不过夏油君在这时候,总要合乎礼数的,在这最终场和她说些什么的。
“穗波。”他叫住她,顿了一下,指了指她的校服,“学芸附高的校服,很好看,恭喜你得偿所愿。”
穗波凉子一愣,下意识地抬手摸了一下自己的裙摆,没忍住,用力抿了一下嘴唇以让自己的笑容不显得太过分,然而她还是比平时要灿烂多了地笑起来,嗯了一声,小声说:“谢谢。”
虽然她考上学芸附高,并不是因为她特别喜欢。
偏差值70+的高中,考上它对她而言也颇费功夫,然而那样的辛苦,其实只是因为以为他会来。
但是,不论是为了她自己还是为了能见到夏油君,那些辛苦,其实也不值一提。
而现在,只要这样,她就很满足了。
只为这一句话,她就很满足了。
这样的满足,足以让她在接下来的日子里不断地为这句话反复咀嚼,足以让她去继续等待邮箱和FACEBOOK里不会出现的新消息,足以让她期待不固定场合里出现的亿万分概率的重逢,于是她微笑,不再去为要不要联系方式而纠结懊恼,她只是垂眸,紧了一下单肩包的背带,后退,在再一次与他道别后,和朋友们推开甜品店玻璃门。
黄昏真正地到来了,夕阳隐没在高楼里,朋友们很善意地站在另一边,让她走最靠近甜品店玻璃的那侧,让她在等红绿灯时可以尽情地回过脸去看在玻璃另一侧的,也许正在写报告,也许正在和白发少年聊天,或者也许在干别的什么总而言之不会在看她的少年。
也许她侧过头去,他会注意到她的目光,重新看向她,用疑惑的,带笑的,温柔的眼神看她。
然而她也一定什么也说不出来,最终也只能露出尴尬的微笑,重新偏过头,或者看他偏过头。
是尴尬的,没意思的再次对视,是重复的,无意义的再次接触,除了徒增厌烦以外再没什么可说之处,于是她没有侧过头,即便心脏后悔难过渴望到揪紧揉皱脱水,她也没有回头。
春假新买的美瞳在她的眼中,是和国中时不一样的颜色,旧友们都夸赞它颜色好看,与之前不同,然而在此刻,它只平平无奇地作为不被注意到的普通的眼睛存在着,注视着马路对面的等由红转绿。
在道两侧的人群前进,交集,分开,散去。
甜品店里的人还坐在那里,在写他没能写完的,进度被无关之人拖延的两张纸。
夕阳没进地平线里,普通春末的某天的黄昏,就这样结束了。
第4章
六月,东京刚入夏不久,是穿短袖正好又不会太晒的时候,不过对总穿着深色制服的五条悟和夏油杰来说,这样的太阳就稍微有点烦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