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想说不痛,恐怕夏油君也不会信。”想必一定痛到要死的少女这时候居然还摇摇头,扬起唇角,朝他露出了很轻松的表情。
夏油杰不明白,在这样的时候,她怎么能再对他露出那样的,和平日无异的笑容来,他宁愿她这时候哭,抱怨,责怪他没跟她一起去,但她没有这样做,她反而用没受伤的那只手扯了扯他的袖子,说:“没关系的,这是我的选择,我受伤更是和夏油君没有一点关系,请千万不要自责。”
“……那时候,心情怎么样?”他抿抿唇,并没应和她的话,只这样问。
穗波凉子不解:“心情怎么样?”
“……在濒死的时候,倘若悟没赶到的话,穗波同学会死吧?在即将死亡的那时候,穗波同学心里,想的是什么呢?”
他这么问着,眼睛一眨不眨地凝视着她苍白的面颊,看她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带的耳垂,看她褪去美瞳,还原本色的双眸,看她没有血色的,发白却还带着笑意的嘴唇,他觉得喉咙发紧,他很不想再问有关这任务的一丝一毫的细节,然而又不知怎么地,一定要问。
他盯着她的脸,不愿放过她脸上浮现的哪怕一丝一毫的后怕,她也的确浮出了几分后怕的神情来,那蒲扇一般的睫毛微微颤动,在她的脸上打下了一圈阴影,而后,她嗫喏着回答了他:
“想的是,好害怕,好懊恼,早知道不来了,开完领域之后就没有作用了,还要七海学弟拖着我走。”
夏油杰明白了到了她的意思,然而在明白之后,他竟然有些想发笑,他很用力地抿了一下嘴唇,放在膝盖上的手一点点收紧,却还尽力地用平缓的语气在安慰她:“没有那个领域的话,灰原大概已经……不在了。”
“是吗?”为自己最后拖后腿的举动有些惴惴不安的少女在他的安慰下露出了一个真心的笑来,她抬起手,轻轻挠了一下脸颊,歪了歪头,“真好……这样的话,我好歹还有点用呢。”
夏油杰深吸了一口气,不想再看她的脸上露出那样的神色了,他压抑着情绪,逃避一般地看向墙上挂着的,年年换新的日历,又开口问:“穗波同学现在还害怕吗?”
“见到悟把咒灵祓除后就不怎么害怕了,见到夏油君后,就更不害怕了。”
即便不看她的脸,夏油杰也能想象出,她说着话的时候,会是多么温柔,信任的表情。
正因为他知道她说话的时候会露出怎么样的表情,知道他问出这样的问题会得到怎样的回答,他才不愿问,又不得不问。
他的心在煎熬,仿佛有油在煎,一种不知道哪里来的愧疚,以及比愧疚重百倍的怨火在烧灼着他的五脏六腑,他将视线从那年年换新的日历上挪开,重新望向从他进来开始,就一直注视着他,用那温柔的,如水一般并不让人注意的目光注视着的少女,滚动了一下喉结,真心实意地,向她道歉,向她说很后悔的话。
“对不起,穗波同学。早知道,那时候,我就和你去了。”
但她不会怪他。
从他一进来开始看见的她的表情的那一瞬,他就知道,她不会怪他。
因此,在他说完这句话后,她只是很诧异地睁大了眼,而后,摆摆手,用轻快的,真诚的语调安慰他:
“这种事情,夏油君也没法预料嘛,而且,不是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都没发生吗?所以夏油君千万不必自责。”
什么无法挽回的事情都没发生。
那些人也是那么说的。
是先找穗波同学说了一遍,还是,这恰好,很巧合,只是穗波同学正好在这时候想到的安慰他的言语呢?
夏油杰不愿意再去想了。
“……”
他感到胸腔里的怨火开始烧灼到他的大脑,因此,不由得疲惫地伸出拇指,按了按自己的眉心,沉郁地呼出一口气,却不敢让这样的表情在自己的脸上停留太久,只好强忍着那突突跳动的神经,忍住那仿佛想要砸碎什么却什么都不能砸碎的愤怒,硬逼着自己扬起嘴角,露出了与平时无异的笑容。
“下次,不,以后每一次出任务,都一定叫上我吧,我实在,不想看见穗波同学你再这样受伤了。”他最终,只向她提出了温和却又难以拒绝的建议。
然而,这一次,穗波凉子却沉默了。
她抿着嘴唇,视线飘移,看向放在床边的,曾溅有她的,灰原的,七海的血,而今已经擦拭干净的春日笼。
在这一刻,她其实想说没有下次了。
悟和夏油君都已经是特级咒术师,可以自己出任务了,她本来就是为了夏油君才来的咒术界,现在夏油君不需要她了,如今她不做任务也依旧和他们能维持关系,又干什么还要做任务呢?更何况那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经落下过一次,差点将她刺死,她很害怕再来一次,死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