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在柏油马路上容易邂逅水坑与车辆飞溅的污水，纪兰因幻想着突遭横祸被撞飞的灰暗未来，才笑了起来。回家后肯定会被劈头盖脸扔下责骂与教诲，所以她走得很慢，过绿灯时尤为明显。
可惜的是，没等她如约等来车辆或者被风吹落的广告牌，总会想起某张脸，于是她只好加快步子跟上人群。
头顶的阴霾突然被什么挡住，自然不会有雨落到掌心，纪兰因听到那个追上来的人的:“你好像不开心，不会觉得痛吗？”
“淋雨不会痛，我的皮不是纸做的。”
这段对话太无聊，她心里很快产生了诸如厌烦之类的抗拒情绪，但又怕释放时会把自己内心的异化无限放大，纪兰因只要假笑着说道。
“那为什么不笑一笑呢？”
他是真的在好奇，而非出于关心、同情等让她最厌恶的情感，哪怕看到她的厌恶也还是要说出那句话。
“……除非他活过来。”
被水泡了一路的刘海搭在面颊，像凝固的尸蜡，纪兰因说了两人之间最后一句对话，绕过伞头也不回。
现在那柄透明雨伞出现在了她的头顶，丈夫挽着她的手臂，一起看重演过无数次的这场雨。
“再看上一万次，也不会有任何意义。”
“我不这么觉得。因因，你真的不记得了吗，其实那天，你还把另一样更加珍贵的东西送给了我。”迎上她的目光，丈夫说道，“是你和‘那个人’之间所有的回忆。”
“你把它当成相遇的附赠品，免费送给了我，这是我从你那里收到的、最好、最完整的一份礼物。”
“但现在我要把它原封不动还回来——所以现在把眼睛闭上吧。”
＊
回过神来时，她站在收银台旁，购物篮里除了一瓶酒外空空如也，再无他物。
记忆从雨幕开始断了片，如何从货架走到门口，如何付款将商品装进购物袋的全过程荡然无存。
——她又犯病了。
这是纪兰因最真实的第一反应。
看遍四周都不见长发青年的影子，纪兰因只觉胸口痛到要窒息，就在她快要无法忍受这若有似无的幻觉不断闪回时，忽然听到有人担心地问:“你好像不太舒服，怎么了？”
下意识回绝，现在的她已经能若无其事说谎了，可还不等她把谎言说出口，在看清楚那张脸的时候，纪兰因的声音被毫不留情扼杀在喉间。
——刚才还亲昵滑进她指缝的指尖，现在被用来提起鼓鼓囊囊的购物袋。格纹短裙、无袖毛衣，唯独女人脸上的神情陌生到纪兰因毛骨悚然。
能确定自己刚刚和她有过亲密的接触，不然究竟是什么样的原因，会让自己的唇彩留在另一个同性的手背上。
她真的快要控制不住，想要放声尖叫然后逃窜离去的欲望了。
纪兰因想。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