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只是觉得,连批评都接受不起的创作者实在是太可悲了。”纪兰因需要稍微眯起眼睛才能看清他脸上的表情,当一个人的肌肤白到让人觉得炫目的程度,所有的纤秀美感将会不复存在。
“创作是私人的东西,但作者不是。既然决定将作品公布,它出现在世人眼前的那一刻起,它就不再属于创作者了。”
当她的意见被强行删除的时候,纪兰因除了不解,更多的是愤怒。
“所以他的行为让我觉得,自己的意见并不被重视,甚至我本人的想法如何是可以被忽略的东西,于是我心里有那么一点点不爽。我想这么做,所以这么做了,你还想听我更多的解释吗?”
颜尹言讥讽道:“你果然是和她是同样的人。”
这个她究竟指的是谁,几人心中都很清楚。
“这么说来,将评论的权利交给纪小姐的我也有错,实在抱歉,不该拖你们下水的。”无论态度还是言行举止,都让人挑不出一丝破绽,彬彬有礼的同时,那温和的假面下又隐藏着某种隐秘疏离的客套,就差把逐客令写在脸上了,周辄之继续道,“总之,谢谢你告诉我们有关乔皖的事。”
“不管是我还是麓湖,都会感激你的。”
握紧了手里的证明,颜尹言冷哼了一声道,“被你们这种人感谢,还真是让人觉得恶心啊,你不会趁我转身的时候来捅我一刀吧?”
“我讨厌暴力,所以不会做这种事的。”纪兰因目送他一瘸一拐离开,看来他的身体与秦麓湖一样,还未彻底恢复。
周辄之靠近轻声道:“他的状态不对。”那高攻击性的姿态一如往常,可他却觉得,这恰恰是极力想要掩藏什么的证据。
纪兰因没有搭话。
她有件事一直没有说出口——一大早就离开的罗帷,今天其实也在医院。
在他们说话的间隙,飞快从她眼前走过了。
“希望你明天能帮我打掩护。”
她步履匆匆的模样,会和这有关吗?
*
三月十号晚。
秦麓湖总算肯高抬贵手放过她,没有逼她再穿奇装异服,而是大方摆手,表示穿什么都行,只要便于活动,不太招人耳目就可以了。
穿成水电工的维瑞拉和夸张到像要去参加嘉年华开幕仪式的罗帷,都被她毫不留情打了回去。
秦麓湖喝着红茶抱怨道:“为什么她们从来不肯好好听我的要求?”
看着她像是要去走秀的连身裙,纪兰因很理智的选择了视而不见,反而宽慰道:“我想是他们要来给你一个惊喜。”
她还是照例披上了那件羊绒披肩,唯一区别是把那条紧身牛仔裤换成了宽松的工装裤。一开始向维瑞拉借衣服的时候还有些不太好意思,直到从秦麓湖口中得知,相同的裤子她还有几十条,纪兰因才放下心来。
“那不是惊喜,是惊吓吧?”秦麓湖呷了一小口茶,捧着茶杯道:“我感觉她们不是要陪我去参加同学聚会,而是要把我绑架撕票,简直像是从恐怖片里走出来的。”
纪兰因只是笑了笑,没有再搭话。
说到底,她们都是一群怪人,五十步笑一百步,真的有意思吗?
收拾完行囊,几人上车准备出发。这一次带上的工具非常少,纪兰因看秦麓湖往手提包里放了一捆麻绳和几只手电,除此之外,就是她不离身的手机和一只充电宝。
轿车驶离别墅区,向她非常陌生的城东飞驰而去,在夜色中像枚乌黑的墨点化入鸦羽色的幕布消失不见,与那满街车水马龙融为一体。
“呼啊——兰因姐你完全不觉得困吗,我现在眼皮都在打架。”秦麓湖有气无力地躺在后座,离她口中令人怀念的母校越近,就越是没精神,“一想到如果要上学就觉得浑身无力怎么办,这应该是某种病吧?”
在她体内不停呼唤着她的那个声音在说:
“为什么现在才回来呢?大家都很想你。”
这是只有秦麓湖能听见的幻觉。无论是她可以打包票有精神问题的维瑞拉,还是有妄想症前科的纪兰因,都听不见那个声音不停在她耳边重复。
她长长的吸了一口气,正欲举起手,却自己主动放下了。
因为她终于注意到,靠着右侧车窗的罗帷在用某种饱含着关心与担忧的眼神注视着自己。
所以这种时候,她必须要全心全力扮演一个正常人。秦麓湖一秒代入了角色,继续和身旁的纪兰因说着笑。
平时到凌晨才肯睡的秦麓湖刚过十一点就疲惫不堪,枕着她的肩头昏昏欲睡。这睡意像是一种魔咒,除纪兰因与司机外的所有人都情不自禁投入它织就的罗网中,罗帷连灌了两杯三杯浓缩咖啡,才能支撑自己望着窗外流逝而过的风景时,不至于倒头就睡。
而自己和司机与他们最大的区别,就是看不见邀请函上的任何字,也就意味着,秦麓湖所说的,通过逃票的方式让她成为玩家的这一可能彻底破灭。
纪兰因怕是没有办法拿到那张印着自己姓名的门票了。
不是玩家,也不是普通人。她体内找回的那颗脾脏却是在游戏副本中找回的,能确定自己真实存在的界定方式也变得越发虚无缥缈起来。
她究竟是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