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不,”顾绯猗答:“咱家很忙,哪里有空和小殿下置气?”说着,顾绯猗扔掉手里棉巾,用手去捏谢长生下巴,顿了顿又道:“只是如此不亲近人的小宠,让咱家觉得有点烦了。心里总忍不住在想,咱家这个主子,还有没有继续做下去的必要呢?”谢长生差点被他绕晕。于是他决定让顾绯猗也晕一晕。他微微抬头,凑到顾绯猗耳边,低语:“我和哥哥在环形跑道上跑步,二人从同一反方向同时出发,每隔30秒相遇一次,二十五分钟后哥哥追上了我,并比我多跑了二十圈,求哥哥追上我时,我跑了多少圈?”顾绯猗:“……”顾绯猗盯着谢长生,眸底看不出什么情绪。嘴角的笑意却越来越冰凉。他的眸光落在谢长生的脖颈上,那条洁白纤细的颈因刚刚被他擦拭过,看着还有些湿润的感觉。顾绯猗突然想把手捏上去,吓唬吓唬小宠。他还想把谢长生整个拎起来,在他屁股上用力打两下。但还没等顾绯猗有任何行动,谢长生却趁着他分神的功夫,从他的手掌下站起身来。他向前走了一步,来到顾绯猗面前。又突然在他腿上坐下。可能是扯到了腿上的伤处,谢长生晃悠了两下,差点从他腿上掉下去。顾绯猗伸手环住谢长生的腰。等谢长生坐稳后,顾绯猗冷冷笑了一声:“小殿下这是在做什么?”谢长生没答,甚至可能都没听见顾绯猗的问题——他被顾绯猗腰上挂着的牙牌吸引了注意力,正伸手拽。顾绯猗又是一声轻呵,却没再追问。他的手有一下没一下的抚摸着谢长生的脊背,谢长生似乎是觉得舒服,没过一会就把尖尖的下巴搭在了顾绯猗肩膀上。顾绯猗嗤笑一声。他右手动作没停,继续顺着谢长生的背。左手则拿起谢长生的手,转动他中指上的白玉戒。白玉戒微微掉下来了一些,顾绯猗看到谢长生手指上淡粉色的戒痕。顾绯猗眯了眯眼。谢长生突然开始说话。“我的腿,结痂了。”“我没忍住抠了一下,流血了。”“过了一会又结痂了。”“我没忍住又抠了一下。”“又流血了。”“过了一会又结痂了。”谢长生感慨道:“啊,神奇的血小板。”顾绯猗:“……”顺着谢长生背的右手上抬,在谢长生后颈上用力按了一下,带着惩罚的力道:“把嘴闭上,小殿下。”谢长生重新安静下来。顾绯猗感受到怀里谢长生暖洋洋的体温。他不知道谢长生是觉察到了他的不满,所以特意坐在他身上哄他,还是只是突然兴起而已。但不论怎样,谢长生的亲近都让顾绯猗心头那烦躁的情绪舒缓许多。他依旧按着谢长生的后颈,从胸腔吐出一股浊气,满意道:“呼……小畜生。”-秋猎一共持续了七日。第七日时,老皇帝开始觉得无聊,开始想念那些被他留在宫里的美人。一大早他掀了桌子,砸了古董,打了不少美人和官员,却不说自己为什么发怒。顾绯猗只看一眼,立刻叫人备好了车马,老皇帝这才由阴转晴,满意道:“还是绯猗最懂朕。”秋猎队伍便浩浩荡荡地回京了。刚回京,便收到太医送来的消息。——王美人有孕了。老皇帝叫来王美人,命她撩起衣服,露出肚皮。他顶着王美人的肚皮看了许久,突然大喜。“绯猗,绯猗!她爱吃酸,肚子也是尖的,说不定这次是个皇子!”顾绯猗笑笑,不答。从养心殿出来,顾绯猗慢悠悠地走,慢悠悠地想。直到他的思绪被冯旺打断。“爷,”冯旺小心地叫住他:“不是说今天要去东厂……”顾绯猗回神,这才看到自己走的竟是去毓秀宫的路。调转脚步,乘着他那顶不算起眼的轿,顾绯猗来到东厂。隋安贤早已等他许久,恭恭敬敬地递上茶水点心。顾绯猗听他汇报了这段时间京中大事小事,又听他提到边境异动。他垂眸不答,隋安贤知道顾绯猗定是心中已有考量,笑了笑,转移话题:“对了,掌印,听说王美人有孕……若是个皇子……”顾绯猗道:“不会有皇子。”老皇帝沉迷酒色,身体早就成了一副空架子。隔三差五便要卧床修养。保不齐什么时候就会归西。朝中官员立场本就动荡,三位皇子,几位亲王,再加上几位侯爷,都各有簇拥。为避免局势太乱,顾绯猗也一直有在暗中给老皇帝吃避子药。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他叫谢长生送给老皇帝的那杯酒,便是加了避子药粉的。却没想到还是有了。该说老皇帝是天赋异禀么?但没关系。悄无声息地处理掉这孩子,不难。话说回来,顾绯猗心里是偏向谢澄镜的。
太子继位本就名正言顺,更何况谢澄镜性格软弱,容易拿捏。只是也有不少人觉得,似乎扶持幼帝亦是个不错的选项。顾绯猗却不愿。带孩子有什么意思?说起带孩子,谢长生那张漂亮而又呆滞的脸在顾绯猗眼前一闪而过。结束了密谈后,顾绯猗告诉冯旺:“让他去我那等我。”冯旺一愣,想了想,很快反应过来,顾绯猗口中这个没名没姓的“他”是谢长生。冯旺应了一声,立刻吩咐了下去。顾绯猗却没急着回宫,步行来到一旁长街。这条街一直很热闹,道路两旁都是卖各式各样东西的商贩。尤其现在快到年底,大家都出来采买,各种新鲜东西只多不少。顾绯猗未想要隐瞒身份,他穿着蟒服,身上的牙牌都还没摘,刚一出现,街上的人便认出了他。长街立刻安静下来,数十里的长街竟听不到一点人声。有小孩子感受到紧张的气氛,嘴一瘪,但还未哭出声,便被大人死死捂住了嘴巴。顾绯猗走到一个摊前,拿起案上的风车,左左右右端详了片刻,眯起眼笑了一下,把一块碎银扔给摊主。众人不敢抬头看他,心里的疑惑却是一个个冒出来——掌印怎么在这里?掌印怎么会买风车?掌印怎么心情看起来还不错?等顾绯猗的身影消失很久后,长街这才终于恢复了热闹。-回宫的路上,顾绯猗的轿子被一位姓胡的武将拦下。他对着轿子破口大骂,一句一个断子绝孙,玩弄朝纲的阉人。顾绯猗撑着额头看书,听了一会,却笑了:“不是说武将都是粗人,骂的脏么?怎么听着这么没有新意?”“冯旺,”顾绯猗掀开一些车帘,笑:“上次怕他害怕,直接碾过去的。这次他没在,便叫胡将军也变成和咱家一样的,他最看不起的阉人吧。”放下帘,顾绯猗取过放在旁边的书卷,含笑看着。不多时,外面传来撕心裂肺的惨叫声。因被这位胡将军耽搁了一些时间,顾绯猗回到住处时天已黑了。回宫后却被告知老皇帝要见他。去了才知道,竟是因为看上了某位官员的女儿,官员不肯。那女孩顾绯猗在上次小公主的百日宴上见过一次,清秀娇小,很怕生。许是那时就被老皇帝惦记上了。只是那孩子才多大?十一?十二?怕是连初潮都还没来。顾绯猗忍住心底轻蔑:“陛下,王美人刚有孕,您应多陪她才是。”又微微压低声音:“等过段时间,再……”过多久呢?老皇帝的喜欢来得快去的更快,最多三天,他就会再记不起来那女孩的名字样貌。老皇帝尚不知道顾绯猗是在搪塞,喜笑颜开:“还是绯猗对朕最好!”处理完这些事,顾绯猗回到住处时已经是深夜。他倒是没忘记自己叫了谢长生来。但他却不知道自己的小宠有没有在等自己,会不会因为时间晚了,就回去睡觉了。除此之外,顾绯猗还有个更不好的猜测。那就是谢长生不光走了,还给他留下一堆破烂。要是他真的敢把那些丑泥人留在自己床上……顾绯猗想着,似笑非笑地扯了扯嘴角。冯旺今天陪他出去,给他看门的是个年龄不大的小太监。见顾绯猗回来,小太监忙上前:“掌印,小殿下、小殿下他不肯走……”他像是在担心顾绯猗回来看到谢长生在他房里会生气,战战兢兢地解释了半天,顾绯猗却抬手止住他的话,笑道:“咱家知道了,下去吧。”他走到房内,看到谢长生正躺在自己床榻之上,已经熟睡。顾绯猗从来都觉得床榻乃是私密的地方。他的床褥都是自己挑选,躺上去柔软舒适,是他一天里最完美的休养之处。但谢长生却两次都睡在自己床上。顾绯猗上前,伸手撩开谢长生额前碎发,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脸:“小殿下,起来,回毓秀宫去睡。”谢长生却不醒。不光不醒,还翻了个身,四仰八叉地朝天睡着,原本搭在他身上的被褥也滑落下来。顾绯猗垂眸看了良久,想到他是因为等待自己才犯困,便妥协地轻骂了一句:“……小畜生。”他抬手,将那滑落的被褥重新搭在谢长生小腹。-谢长生迷迷糊糊地醒来,一睁眼。却被顾绯猗近在咫尺的脸吓了一跳。这才记起自己昨天晚上等顾绯猗等到哈欠连连,自己又不敢随便走,索性在那小太监惊恐的目光下蹬掉靴子,躺到床上。本来只是想睡十分钟的,却没想到睡到现在。不过也正常。“我再睡十分钟”这句话在谢长生的《不值得信任排行榜》里排第三。第一和第二则分别是“我十分钟后就睡”和“我再玩最后十分钟”。正胡思乱想着,却没注意到身边的顾绯猗不知什么时候已经醒了。他看着谢长生呆呆地看着天花板的样子,扬了扬眉,柔软的声音中带着些睡意:“小殿下在想什么?”谢长生转过头,看着他:“话又说回来,发明分钟这个单位的人就没有一点错吗?如果十分钟其实是十个小时呢?这样难道不是每个人的动作都会变快吗?我知道我的想法可能不太靠谱,但爱尝试才会有发明。爱因斯坦曾说过……”顾绯猗:“……”顾绯猗只觉得头痛。又觉得谢长生这样顶着乱糟糟的发,说着胡话的样子实在有趣。他下意识捞过谢长生的手放在唇边,带着些力气咬了一下谢长生的指尖:“安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