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徐挽之的声音在旁边响起。与此同时,手环发出红色警告的光。水母身体一入海底,就开始加速,旁边是水母群,如灯火万千。光线隐匿在深海,黑色的水流突然某一刻凝固仿若静止。林镜的心却整个提起,装作看手环低下头,不让徐挽之看到他的脸,偷偷闭上了眼,祈求这水母快点载他到目的地。一秒之后,他听到了旁边徐挽之带笑的嗓音:“0。”像是一键启动了系统,更新换代,万事变迁,徐挽之说:“睁眼。”海底骤然大亮,刺眼的光穿破黑暗,连带一秒几万年的光影,将整片海域扭曲。身下的水母极速下降,几乎是一冲而下,风卷动水流,也吹起他的头发、衣角。光被分割出五颜六色,落在这片海沟上。触目所及,万事万物都在演变、都在消亡、都在新生。光怪陆离,转眼即逝。空中的浮游生物,峡壁上的苔藓,还有被照亮的海峡底部植物,动物,在这样的时间洪流里,个体的死亡甚至都不算什么,只有种族的兴衰能被得分秒。白昼只是瞬间,像一个开幕式。很快,世界重新变得黑暗。海沟也恢复了它的真面目。万籁俱寂,黑天墨地。万千星火般的水母都散开,成为更细小的存在,给人置身宇宙的空寂感。没有变化的只有他们身下的水母。还有林镜下意识转头。徐挽之正似笑非笑看着他,刚好四目相对。海沟因为板块异动缓慢移动的声响在耳侧。真正意义上的一秒几万年。潜入深海,穿过时间。旧日图鉴(八)林镜的心情无比复杂,别过头,有些出神地望着眼前的场景。腕上的手环进入了待机状态。水母带着他们降落深海后,巨大的黄色身躯随着流动的海水消散。深海其实比人想象的要明亮,很多海底动物为了吸引猎物都会发光。尤其现在正处时间流逝里,万物演变,极光纷乱。系统更新换代变的是生物,对于地表的非生物比如岩石之类倒是没多大改变。他们在海底找到了一个山洞,进去后,徐挽之直接把手环取了下来,开发了它的又一个功能——照明。岩洞里空空荡荡,林镜找了处干净的地方坐着。坐着水母潜入深海真是太刺激了,他落地后才有点安心。遥远的地方传来涛声,空寂寥阔,这一方狭小的空间与世隔绝。洞口像是一道无形的屏障,隔开两个世界。外面地球更迭、时代转换,深海光影错乱,壮丽犹如一场场发生在宇宙间的行星爆炸,亿万年岁月归于一夜。徐挽之的嗓音也在这样的环境里也带点温柔,道:“先睡吧,恢复一下体力。”林镜盯了他一会儿,慢慢说:“可能暂时睡不着。”徐挽之侧过头,朝他一笑:“怎么,要我哄你睡吗?”林镜都习惯他这种吊儿郎当的调笑了,说:“不用,等下可能就睡了。”徐挽之勾唇:“真巧,我现在也不困。”林镜扯了下嘴角,然后把开始低头研究那本图鉴和相机。生死之门里从早到晚睡不醒的徐挽之,在这个世界却好像解除封印,不那么困倦了。靠在岩石上,一手枕在脑后,漂亮冰冷的眼眸也看着外面。下个时代是志留纪,他对古生代的了解基本都是通过徐挽之口中。志留纪是脊椎动物演化的重大阶段,也就是鱼类草根崛起的时候,不过时代的霸主却是海蝎子,羽翅鲎。上个世界被鹦鹉螺掠食厮杀的猎物终于翻身为主,成为猎人,挥动着巨钳纵横深海。林镜又翻了翻前面的图鉴,每一张照片都是一个种族的缩影。他顿了顿,问出了一个问题:“你说到底怎样才算是一个物种的胜利?”徐挽之:“恩?”林镜想:“站在食物链顶端,或者一直繁衍活下去?”徐挽之:“你觉得呢。”林镜:“我觉得,都算吧。如日中天地风光至死,或者卑微如尘生生不息,其实都是胜利。”徐挽之笑了下:“个体的胜利是前者,物种的胜利是后者。”林镜:“这还要分个体和物种吗?”徐挽之淡淡:“恩。不过在自然界,一般都是物种优于个体,人也一样。”林镜纳闷:“人?”怎么就扯到这上面去了,徐挽之眼眸中倒映着海外光影,笑了下:“其实我们一直被教导的,不就是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林镜微微一愣。从上个世界他就能感觉到他徐挽之对某些东西有一种莫名其妙的冷漠,现在又是这种感觉。极其纯粹的淡漠,不包含任何情绪,仿佛游离在外的看客发出的言论,比如这句“集体利益大于个人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