像个神经病。
郁燕冷漠地想。
穿成黑乌鸦来逮她和她朋友,拿十几岁的小朋友当客户,遇见一次就要在大酒店请客。明明自己一个人在家都是清汤寡水,装成土老财,也不知道撑的哪门子场面。
幸好她有先见之明,让王晓涵早点离开。女孩忙不迭答应,离开时脚下生风,唯恐撞上朋友家阴魂不散的监护人。
不怪人家发怵,郁燕每次想到自己的这个哥哥,都觉得好丢脸好丢脸。
“燕燕,怎么不接电话,是不是没电了?陪你的王晓涵呢?哥请你们吃饭。”
女孩挣扎一下,没挣动,毫不掩饰地翻了个白眼:“她有事,先回去了。”
郁昌半强迫地挽住妹妹的手臂,顺便拎走她的毛绒粉色挎包——又是完全没必要的动作。包包重量很轻,只放了一些零零碎碎的小玩意儿,根本没装多少东西,再娇气的女孩都背得动。
他选择性地无视郁燕一脸不情愿的表情,对这种露出大片肌肤,尽显少女美好曲线的穿着暗自皱眉。
妹妹和现在的朋友混野了、心飞了,像下一秒就要背着他偷偷地跑去迪厅酒吧疯玩。
想到这里,郁昌对和妹妹熟稔些的同学心生不喜。但表面一套背后一套,他有求于那些小女孩子,因为她们掌握着郁燕的一手消息:妹妹上学时和谁走得近、参加了什么活动、有没有和野小子厮混……学校老师管不来那么多,也没耐心和他这个年纪轻轻就问东问西的、古怪的家长掰扯。
郁昌被害妄想症严重得过了头,郁燕不在自己身边超过两小时,就冷汗频频,心里七上八下。他上班时难受,妹妹上学时也难受,如果恰巧两人赋闲,郁燕还一个人往外跑,不要亲哥哥,那真是忍无可忍。
“你怎么过来的?监控我?上次不是说过了,再往我手机里装定位系统就拉黑你。”郁燕看起来完全不领情,开口便咄咄逼人,根本不问哥哥在外面吹冷风等了好久的辛苦。
他心里委屈,语气不自觉变得恶劣:“你那个同学发了朋友圈,带定位。哥给你打了十四次电话,没一次响应的,最后还关机了——我看不是手机没电,是你不想理我。就算出来玩也要保持通讯,你知道我有多担心吗?”
这一通控诉,不仅没能让妹妹回心转意,反倒给她的表情染上几分满心惊恐的厌恶:“我明明让晓涵把你的号码拉黑了……!厚颜无耻地去要十几岁女高中生的微信,她迫于礼貌才给你的!哥,你知不知道自己很变态?”
“哪里变态?”郁昌很不满。
他把郁燕塞进车里,想到今明两天休息日都是独处时间,又很容易地,被哄得心情转好,决定不跟她计较。“和你比较熟的那些同学,如果我没她们的联系方式,将来某一天你被骗去做坏事怎么办?你让哥怎么活?”
妹妹铁青着脸,在他身后紧紧闭上嘴,像是终于被说服,变得哑口无言。
小小风波就此揭过:反正,于郁昌而言,已经算是揭过了。
他掰回一局,很是愉悦,在把握着方向盘徐徐驶入两人共同居住了十几二十年的老旧小区时,随着车载音乐哼唱了两句,眉目都舒展开来,快乐得像条回窝的狗。
回到家,郁燕立即缩进卧室里甩上门,速度奇快,仿佛身后有狗在追。
“我累了,你别来烦我。”
“睡吧。”门外郁昌的声音柔和得诡异,“哥哥做好饭再喊你。”
这时候,他反倒无比宽容了。
郁燕当然没有睡觉。
她坐在铺着hellokitty床单的柔软大床上——一米八的床,几乎占据了这个并不算大的、两室一厅房型普通卧室的大部分空间,以至于或坐或卧都习惯在上面进行。前几年郁燕强硬地要求和郁昌分床睡后,对方就挑了这张床送给她,把原来的小床搬到了自己的房间。
这么一想,郁昌其实从没在物质生活上亏待过她,甚至说掏心掏肺也不为过。有什么好的,都先给郁燕;自己省吃俭用,七八年了,睡衣还是十几岁的t恤。衣服磨到泛白,被穿得又短又松,遮不住腰,晾着肚皮在家里走来走去,也不怕感冒。
她不是白眼狼,小时候还为此哭过几回。初中时,语文课上布置了作文作业,要求写亲人,郁燕稀里哗啦地交上去一篇《我的哥哥》,作业本上尤自落着几滴泛黄的泪痕。那篇文章被老师狠狠夸赞了一番,表彰成优秀作文,被郁昌喜滋滋地拿回家珍藏至今。
那时的郁昌,也只是十几岁的少年,把她抱在怀里,亲完脸蛋,又嗦手指。清秀端正的一张脸,因为某些年幼的郁燕不懂的原因,扭曲得有些奇怪——像是太过快意,却为了自控,没法表现出来,便只能忍。
实在憋不住,于是从眼角眉梢透露出粘稠的、黑泥般的喜悦来。
他一遍一遍地,重复着同一句话:别哭,燕燕……哥哥愿意的,哥哥很开心。
你只要记得,世界上只有哥哥永远会对你好,我就知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