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罢,另一只放在郁燕肩头的手,似乎很留恋掌下骨肉匀停珠圆玉润的触感,无意识地摁了摁,又按了按。
郁燕被摸得骨头缝都酸起来,对方掌心的温度像一团火,烘得底下那块皮肉麻痒不堪。
她扭动了一下身子,不满地告诫哥哥:“不准动我。”
身后的人轻轻地“啧”了一声,将正在嗡鸣的机器放置一边,反手把郁燕搂进怀里,使坏似地,在她颈窝处不停蹭着脸,像头标记地盘的野兽:“还嫌不嫌哥哥?嫌不嫌哥哥?让燕燕和哥哥一样脏。”
……简直完全没法讲道理。
商议的结果,是两个人都去郁昌的房间,挤那张陈旧的小床。
这种自讨苦吃的行为,让郁燕有点儿诧异。她还以为,照郁昌的想法,只有尽情地在她粉嫩的大床上滚来滚去地撒欢儿,把气息全沾染在妹妹的房间里,才算不虚此行呢。
——下意识地,她在脑海里将郁昌等量带换成了一只猫儿狗儿,一只逮到时机就想溜上床的动物,即使对方是早已成年的哥哥。
尤其是,这建议还是对方主动提出的。
察觉到妹妹对闺房被霸占的抵触后,郁昌虽然显得有点儿失望,但并不多纠缠,语调洋溢着热切,邀请她来睡自己的床。
虽然,它也曾是二人共同的卧具,但于体型比几年前大了不少的兄妹而言,全躺上去,肯定要勉强许多;挤着,挨着,手脚时不时碰到一起,转个身都困难。
空调依旧在勤勤恳恳地工作。郁燕侧着身躺在床上,裹着一层薄薄的被褥,心情复杂地被身后的郁昌虚虚抱住。
她身处哥哥的房间,鼻端所嗅全是郁昌的味道,空气中无数细小的气味分子在鼻腔顶壁粘膜处安营扎寨,宣誓着生物独有的主权。
并不算难闻,就像她的哥哥本身是个爱干净的人一样。那是种说不上来的味道,仿佛记忆里带着尘埃的花,花期短,枯萎了,失去了好看的颜色,却仍然一大簇一大簇地开着,默默不语地长在路边,街角,巷口,走过的地方都有它们的身影。
那么普通,那么不起眼,有时还单调到让人厌烦……只是因为仍然存在着,她看一眼,知道它们还在,又很安心。
“燕燕,你可能不记得了……你小学的时候,每次受了委屈,就窝在被子里当鸵鸟。当时卧室连风扇都没有,大夏天的捂出一身汗,还要把哥哥也拽上去。”
郁昌安安静静地说着,絮絮叨叨,仿佛一种怀念的梦呓。他也不翻身,也不乱动弹,就这样断断续续地,讲述着郁燕童年的事。
这些事里面,她只能记得一部分,另外的一部分,不清楚是自己遗忘了,还是郁昌记岔了,拼凑出来的臆想。
只不过,哥哥的口吻过于安心了。郁昌心满意足地,把陈年旧事一件件抖落出来,擦拭掉灰尘,如数家珍、欢欢喜喜地展示给她看,仿佛是他那破烂盒子里珍藏的宝贝似的。
她毫不在意地忘了,他却敝帚自珍地记着、想着。
郁燕出于一些自己都不知道的原因,破天荒地没有打断,而是任凭哥哥说了下去,直到对方声音渐弱,被困意所抓获,发出均匀的呼吸声。
可能是如水纹般涌动的黑夜,让她也习得暂时的怜悯……抑或是郁昌造出的旧梦,让郁燕不知不觉间,沉进去了那么一会儿。
记忆像温柔的触手,裹挟出她的些许不忍。
她的哥哥,过了今夜就又增一岁,像一棵树长出新的年轮。
可郁昌依靠着妹妹的睡姿,却和往昔别无二致。
他持续地发着热气,吐息着,又暖和,又沉重。依偎过来时,像头忘记自己已经长大的兽。
是啊,郁燕想。
她都长大了,可为什么,有时候看着哥哥,会生出一种时光倒错的感觉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