寨子的生气涌进他的耳朵里:车床打磨、工具敲击、亲人间的相互叫骂与催促……都带着吕宋独有的高温与热意。
平岁蹚过发亮的脏水,蹒跚走下湿滑的百级台阶;灰蒙的海滩近在眼前。路上不见其他的寨民:为了在将要来到的节日上“迎神”,街坊们都忙着呢——
就在这时,平岁看见了自己一家人的——“运命”、“富贵”、与“荣华”。
……
那似乎是巡游的戏班子,又有些像生意不兴的商旅船队:
一艘没有风帆、也望不到旋桨的破烂驳船卡在滩上,船身满是发红的锈迹与夹着青苔的裂痕。
有条黄毛野狗蹲在驳船船头、正用力抖甩身子上的海水;它身后的甲板上则是数位奇形怪状的男男女女、或坐或站(还有个矮子或小孩正蹦蹦跳跳的,看着很滑稽),在船身散发的扭曲空气下看不真切。
但平岁并不在意细节。他只是用手作帘挡住刺目的阳光,轻声点数着:
“一、二;一、二;两只手、两只脚,一颗头……嚯。要么是鳏寡孤独,要么是不孝子女。呸!”
平岁翻了个几乎把眼球倒转过去的白眼,涌出的鄙夷与不屑,反倒激起他一家人其乐融融的些许自豪来——
“……不对。儿啊,不对。”肩上枯瘦的大手猛地掐紧,后背传来骨节抻直的咔咔声、含混的咕哝从平岁的头顶传来;“太多了……太多了……”
“太多了?太多了……太多了!”
心脏正以前所未有的幅度收缩与舒张,为因常年供血不足而脑缺氧、导致终日昏昏沉沉的平岁注入一丝清明与智慧:
是啊!太多了!
这么多的鳏寡孤独走在路上,早该被胎海的承包老板们带回田里和畜栏去了!
时来运转,时来运转!
他们是……
“游客……异邦人……行商……都有可能,但不重要……儿啊,节日快到了……”
或许因为是一体双生的父子、或许是感应到同一颗心脏的雀跃——父亲把手拢住平岁的右耳、俯下身,用枯哑且干燥的声音低语:
“去……请‘大人们’来……它们出手,最阔绰。”
平岁顾不得赶开耳旁粗糙又湿滑的手,只顾着转过身子、用四足狂奔:
“老王八,闭上你的狗嘴!不用你教!”
“发了发了!我要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