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嬿婉愣了愣,抬手叫了起,问道:“四个粗使奴才怎么这时候就送来了?”
进忠起身仍是恭恭敬敬的笑着回道:“大约是皇上觉得您这里能使的奴才太少了,您已是皇上亲口封的炩妃娘娘,永寿宫这点子人的确容易照顾不周。奴才出养心殿之前皇上还念着您呢,说初春里寒凉,可不能让您因着几个奴才不尽心受了冻。”进忠一句话说的寒津津的,眼风扫过底下立着的宫女太监,众人都是一凛,愈发毕恭毕敬的规矩立着,尤其小太监们,连腰都多弯了三分。
卫嬿婉见了不免轻挑了下眉头,进忠作为御前行走的太监自是在普通宫人心里威重,如今几乎已经与李玉齐平了,还有隐隐盖过师父去的势头。只因进忠和她走得近,平日里溜来她这儿的次数不少,永寿宫的宫人们也都算得上相熟,却少有人敢跟他玩笑,在他眼前比在春婵王蟾面前都规矩。卫嬿婉不禁对让进忠教一教王蟾的事儿更笃定了一些——好歹学些面子工程。
心里打定主意再让进忠多给她干活儿,卫嬿婉笑着对进忠抬了抬手,进忠眼明心快的一挪步,白嫩的柔胰就落在了他支起的小臂上。
春婵掀了门帘,卫嬿婉婷婷袅袅的走进去,一边说着:“进忠公公辛苦了,若是不忙,进来喝口茶再走吧。”
进忠脸上的笑瞬间带了三分真,扶着她往殿里迈步,柔了嗓音回道:“谢炩妃娘娘抬爱,奴才感激不尽。”
王蟾被春婵横了一个眼刀,苦哈哈地领了新来的小太监们去安排活计。他没得着进忠的回话,自觉没完成主子给的任务,又想着进忠公公是个爱敛财的,心里算着自己攒的银子够不够给那个黑心太监包上一份孝敬。
等里屋守着的澜翠也上了茶退出去,跟春婵假装端了针线活计,一近一远在门外守着,进忠才直了直腰背,捧着茶杯挨到卫嬿婉的榻前小凳上坐下。
他坐的位置巧妙,正好脊背能微微靠着卫嬿婉搭下来的一条小腿,又能右前脸朝着她,外面的阳光透过窗纱照进来,照的他面如冠玉,端的一副好模样。
他生的好,自己是知道的,如若不然,任凭他天大的本事,也进不了御前。
认识了卫嬿婉之后,因着自家这位主儿是个爱美的,平日里就喜欢照着镜子端详,他也在庑房里放了面铜镜,学着卫嬿婉的样子仔细寻思过自己什么光线什么角度最可心。只不过卫嬿婉是为了皇上,他是为了眼前这位嫦娥仙子。
卫嬿婉瞧着他的小动作,也不戳穿。虽然这奴才心里存着逾矩的念头,但是她算不上厌恶他,毕竟她还是宫女的时候,也是靠着逾矩的念头才爬到如今的位子。这人跟她很像。
她心里明白,若不是他心里的那点念头,她是没机会接近御前的。说到底她该庆幸进忠不是王钦之流,他当初明明白白与她做交易,也给了她选择的权力,否则以启祥宫对她的磋磨折辱,但凡能把她配给个太监,金玉妍恐怕梦里都要嘲笑一番的。
卫嬿婉目光虚拢拢的看着进忠,自己在心里想事情,倒让进忠有些忐忑不定。他知道自己的动作行为都不合规矩,虽然之前他们更亲昵的事情都做过,但都是非常时期或者有非常的缘由。
但凡卫嬿婉心里不疏阔,他浸在日常生活里一点一滴得寸进尺的试探,都有可能会引起她的厌恶之心。她越来越像一朵不可攀折的高岭之花了,进忠有些痴的看着她的眉眼。
但是他又忍不住,一路看着这个极美极聪慧的女子走过来,在很多个瞬间他都觉得自己应该后悔,那个雨夜就该使手段把她据为己有,但是他这辈子已然是这样了,抛却了尊严,丢掉了祖宗,这样的自己拢不住那明慧如皎月的女子。
与柔弱温婉的外表相对,她有着与外表截然相反的不屈不折的灵魂,她有心气、有手段,善学善用、心狠意冷。她合该成为这紫禁城里盛放的玫瑰。
一时间两处无话,进忠看着她被拢在轻柔的日光里,又不禁想起昨天黄昏里她的样子。如果说昨天不施粉黛的她像极了洛神妃子,今天歪在他面前的,更像是戏文里描绘的天上仙子,掌着百花之艳。
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
进忠看着卫嬿婉周身似被光晕笼了一层霓凰羽衣,又见她一双美眸凝了视线看向他,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倏忽飘进心里的一句诗念了出来。
他怔了怔,知道自己这时候应该赶紧讨饶请罪,奴才直盯着主子瞧已是犯了忌讳,而且他不用看也知道自己的目光赤裸到足够她喊人来将自己千刀万剐。可他仿佛是被她看过来的一双眼睛定住了,动不得身,口不能言,仿佛只顾着最后一点儿时光能这么看着她。
卫嬿婉被他看得心里一沉,见他仿佛一副痴了的模样呆坐着,眼神都不晓得收一收。又想起昨天他在皇帝身后瞧她的样子,不禁有些着恼。
这个疯子一点儿不知收敛,是想害死她吗?卫嬿婉剜他一眼,终于打破宁静,恨恨开口道:“疯奴才,合该早早剜了你这对招子去,省的给本宫招祸。”
进忠像是突然被解了定身咒,着急忙慌的把眼睛垂下去,端着茶杯的手极轻的抖了一下,杯盖在杯沿清脆地磕了一声响,磕的进忠的心跟着一哆嗦。低头稳了好一会儿心神,才恭敬在她脚边跪好了,紧着喑哑的嗓子开口道:“奴才万死,不敢毁了炩主儿清誉,以后人前人后再不敢了。”抬头间换上了以往嬉笑的样子,“还求炩主儿慈悲,暂时留着奴才这对招子,帮炩主儿好生伺候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