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识到自己思绪歪了,沈珩轻咳一声,正了正神色道:“皇后不必自责,姜贵人若是在受屈后向你禀报,你没有处置,那是你之过,可她自己不愿言说,你又何从知晓,起来吧。”
陶皇后目露感激,但更多的是自责:“多谢陛下,臣妾以后定会自省,尽量了解每一位妹妹的性子,做到不使一人含冤受屈。”
她撑着地面起身时,微微踉跄了一下。
沈珩皱眉不解:“你就为这么点缘故,在养心殿外跪了一个时辰?”
陶皇后不太稳当地站起身,望着沈珩苦笑了声:“臣妾身为六宫之主,后宫任何嫔妃犯错,臣妾都难逃其咎,来养心殿请罪是应当的,恰逢陛下又在此时午睡,臣妾权便当是苍天也要责罚臣妾失了国母之职,因此,受着就是了。“
“什么苍天?”沈珩面色微沉,不自觉带上了几分训斥之意:“荒唐,你是我大昭的皇后,万民尊仰的国母,能让你跪下请罪的,绝对不可以是这等小事!”
陶皇后面上刚恢复的血色霎时消失了几分,立刻又跪了下去,双膝重重着地,闷响声让沈珩都额角跳了跳。
“臣妾知罪。”
陶皇后眼中含了泪水,双手交叠,向沈珩行了大礼:“臣妾一时冲动,有失体统,求陛下责罚。”
沈珩有些头疼,屈指叩了两下桌案:“皇后,朕没有要降罪你的意思,朕只是在跟你讲道理,你起来,去那边软榻上坐下,告诉朕柳贵人之事你打算如何处置。”
陶皇后哽咽应“是”,起身脚步不稳走过去,扶着榻边艰难地转身坐下。
沈珩见状道:“朕刚才只顾得你中暑,忘记让太医给你看看膝盖和腿了,一会儿朕让王院判过去坤宁宫给你瞧瞧。”
陶皇后闻言抬眸,微红的眼中满是柔情地望着沈珩:“臣妾已经让王院判去照顾姜贵人了,虽说只是在浅池呛水,可姜贵人身子弱,恐她留下什么病症,臣妾身子素来康健,这点小伤没什么大碍,随意找位太医开点膏药涂抹就好了。”
“嗯。”沈珩没再多言,随口说了句:“那你记得找。”
陶皇后浅笑应下,继而言起正事:“陛下,臣妾先言明,此次柳贵人之事,臣妾想从轻发落。”
沈珩顿时不悦蹙眉,看着她沉声道:“给朕理由。”
陶皇后声音轻柔:“柳贵人和臣妾一样,都是在东宫时就伺候在陛下身旁的,这几年来,陛下勤于国政,宵衣旰食,对我们这些妃妾向来是无暇分多少心思的,臣妾还好,至少每月初一十五还是能见您一面的,可诸如柳贵人程贵人之流,只怕连您的样貌都快忘了。”
沈珩面色愈发不悦。
陶皇后继续道:“如此,她们便不得不把精力寄托到别处,就拿程贵人说吧,她喜欢凑热闹,每次晨会上议论起什么事,她都要热火朝天地大谈一番,也爱拉着别人说话;而柳贵人呢,因为是家里的庶女,从小有好东西都轮不到她,她便落下了心病,乐于积攒钱财珍宝之物,说到底,都是有可怜之处。”
“这也不是她欺辱别人的理由。”
沈珩冷声打断了陶皇后的话:“太宗皇帝在位时,后宫有三百多位嫔御,难道能一一顾及得过来吗?若未得恩宠便要心生不轨,只怕那时的后宫早就成民间的菜市场了。”
“陛下教训的是,臣妾知柳贵人罪不容赦,只不过是想给她一次机会,让她知错而改过。”
陶皇后说着就要起身行礼,沈珩见状直接斥责:“你坐好!有话就说话,别动不动就跪,朕实在懒得一次一次让你起身。”
陶皇后顿时不敢再动,双手交叠在膝上,满脸诚惶诚恐地望着他。
沈珩严肃道:“无论是在东宫,还是朕登基以后,朕于饮食起居上,从未亏待过后宫众人,哪怕你屡次劝朕应当削减后宫用度,朕也从未应允,若如此还要心生怨言,以至于去欺凌无辜之人,便是毫无可怜之处,只能算咎由自取。”
陶皇后看出他动了怒火,再不敢劝,只试探着轻声问道:“那依陛下的意思,应该如何处置柳贵人?”
沈珩面沉如水,有一下没一下地点着桌案,抬高声音道:“张贵德,传旨下去,柳贵人欺辱妃嫔,意图残害无辜宫女,实是狂悖恶毒,德不配位,着降为答应,份例减半一年,抄检聆风阁,除去她从母家带入宫中的东西,其余财物一律收没。”
“另外,皇后你去查清,此次储秀宫里那些助纣为虐的奴才们,对姜贵人及其奴婢动过手的一律杖毙,其余知情不报的,打二十板子逐去辛者库,让后宫上下以儆效尤。”
坤宁宫晨会暂停
张贵德领命,即刻下去传旨。
陶皇后也只能起身,恭敬地应下。
沈珩看着陶皇后行动困难的腿,像是想起什么,面色稍缓了些许:“你今日又是中暑,又是伤了膝盖,回去需得好好将养,眼下六月末,正热的时候,坤宁宫就不必日日晨会了,等三伏天儿过去了,再行晨会吧。”
陶皇后双手蓦地收紧了一下,继而抬眸惊诧道:“陛下,臣妾无事的,而且后宫嫔妃晨会是老祖宗定下的规矩,怎么能轻易废止呢,臣妾知陛下体恤,但实不敢受此大恩。”
“只是暂停而已。”沈珩语气带着不容置喙之意:“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先是苏嫔中暑,接着又是你中暑,可见今年暑热太过,隔过这段时日也无妨。”
陶皇后默然良久,最终还是顺从地应下:“陛下说的是,臣妾遵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