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一抱我。”-谈书銮给亲弟打电话时是北京时间上午八点半,晨光大好。半天没动静,男主人惴惴不安地往门口看,他奋斗这些年也算有了家底,但官商官商,终归是不一样。昨晚接到消息说谈议员要来,吓得把公司账本翻来倒去地查了好几遍。谈书銮——如雷贯耳。混到跟他一样位置的人要么有钱要么有人脉,这人不同。他祖上做中医药,母亲是医生,父亲做点药材生意,跟官场八竿子打不着。世上富豪千千万,谈家仅仅是中等。但他交际圆滑又滴水不露,毕业后没走过一条弯路,顺顺当当地一路往上升。让人觉得危险的不是摊在明面上的背景关系,是他确确实实仿佛一清二白。有人在他家蹲过点,蹲到他贫瘠的日常生活——下了班在公寓里睡觉,点外卖,到点儿去接送因生病需要走读的高中生弟弟放学,没睡醒差点给自行车撞。家里有一个要高考的弟弟,谈议员显得紧张过度,据说他一天点五顿外卖,坚信猪脑袋汤补脑子。谈议员犀利至此,例会上带着一张薄嘴皮子大杀四方,私底下排队在校门口等六块钱不加葱的炒面。男主人只是当这话说笑,但他家中恰好有年纪相仿的女儿,接送时竟撞上过一次。大半夜,学校门口都是等待孩子放学的家长。谈议员从车上下来,朝他走来的少年不过十七-八的年纪,手长脚长,跟拔节儿的竹竿一样挺直。戴棒球帽,藏蓝色校服裤如晦海,长袖又如一团绒雪。他单手拎着双肩包,朝他哥的方向小跑两步。刹那,谈议员倚靠在车门边的身体就站直了。“我要吐了哥。”男主人听见少年抱怨,“猪脑袋汤真的太腻了,我下午一直想吐。”“那明天换。”“明天吃什么?”
“炖鱼头。”“……”男主人接到自己女儿,有心借女儿的关系送送礼。话刚说出口被女儿打断,他至今都记得自己女儿接下来说的话。他从前还干点别的挣快钱,在那之后歇了心思,老老实实经营自己家中一亩三分地。“他叫谈善,我以前从来没有见过他这样的男生,从不生气。有人打翻他的水杯他不生气,吵醒他睡觉他也不生气,他好像从来都不生气。”女孩心思敏感,羡慕地说:“爸爸,你以后有空能都来接我吗,他每天都有人接,不是哥哥就是爸爸妈妈。”男主人正要摆脸色说自己忙,说人家一看做手术完要照顾,女儿忽然道:“他没生病放月假都是一家人整整齐齐来接,姥姥姥爷也来,坐两辆车,手里拿特别多的糖果巧克力。”“他全家人都很爱他。”他女儿哭着说,“你为什么不能有一个周末陪我和弟弟?”……男主人搓了搓手,再度看向门外。谈善歪了歪脑袋:“哥?”他也不是催促,就是单纯的疑问。谈书銮能很清晰地感受到谈善并不觉这是什么严重的事,这也确实不是什么严重的事。就算有一天谈善指着一只蓝孔雀对全家人说他喜欢这只孔雀,要跟这只孔雀在一起,他们也只会惊讶一小下,然后为他高兴。管他呢,只要他喜欢。何况谈书銮比天底下任何人都明白,谈善从小到大都是清楚自己喜欢什么的人。就这这么简单。谈书銮用力压了一下自己抽动的额角,笑了。“来。”谈书銮说:“我看看,看你眼光怎么样。”换个形态对鬼来说很容易,他看上去和谈善差不多大,粗略看起来没有少胳膊少腿。谈善出门前检视过,又担心太阳晒到他,不由分说扣了顶帽子在他头顶。他大半张脸淹没在帽檐阴影中,剩一双淡漠的唇。鬼静默了半秒,伸手拿掉帽子,露出完整的五官。日光下他皮肤白得能见到血管,骨相优越。谈书銮一顿,但没有更多的反应。鬼和谈书銮对视,谈书銮伸手以示友好,态度和善:“你好……谈书銮,你可以和谈善一样,叫我哥。”鬼和他握了手,谈书銮刹那感觉冰水化在了手中。他心下稍诧,瞪了谈善一眼:“这么突然,我也没带见面礼。”谈善:“不需要啊。”谈书銮摇摇头,拿他没办法:“进来吧。”他背过身往前走,谈善意料之中地去拉鬼的手,捏了一下又松开。他掌心出了汗,湿滑地流过。鬼能看到他低头时顶起的颈骨,很快他抬起头,冲鬼大胆地做口型:跑、不、掉、了。鬼心尖跟着一颤。他知道谈善大概有一个宽松自由的成长环境,发生什么事第一反应不是“完了要挨骂”而是“我想和家人分享”。他身体里装着爱,鲜花,糖果巧克力和无与伦比的热烈,一下就会淹没掉在他心里孤单游走的鬼。鬼的目光柔软下来,回握住了那只手。那块从拍卖场上得来的玉石罩在半透明的玻璃壳子里,上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