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南、西南角各有一条贼船,送他们见龙王爷去,”阿勒旁若无人地跟肥鸟说话,从衣角撕下块布,指头沾沾血草草写了几个字,缠到海鹞子脚上,拍拍它肥润的翅翼,“太胖了鸟球,回头飞两趟阿悍尔吧。”
海鹞子惊悚地看了眼阿勒,那是看负心汉的眼神,然后奋力扇两下翅膀,扑了阿勒满头羽毛才潸然离去,走前还没忘蹬一脚裘鸿。
“南人驭海鸟而行,可通百家言,夜行千里路,你是……”裘鸿艰难地咽着口水,“乌溟海,来的……”
“聪明,”阿勒闲闲地拨掉脑袋上的白羽,看着裘鸿肩头被蹬破的衣衫说,“家里养的小东西,野性难拔,让你见笑了。”
而裘鸿仍然涩着音,说完最后两个字:“海寇。”
阿勒没否认。
海寇堂而皇之地出现在赤海以北意味着什么?裘鸿不敢往深了想。
“别这样,”阿勒见他变色,朝他和善地笑了一下,“如今谁还打打杀杀,我们不过做些正经生意,在各国挂个虚名罢了。”
“……”裘鸿心知不妙,此趟行程出了变数,该尽早报给主子,此时思量着脱身。
阿勒却上前一步,拦住了他的去路:“我知无不言,没有半点遮掩,此刻该你回报一二了。”
裘鸿几度移步,都绕不出阿勒掌心,后背已然冷汗透湿,知道两人实力悬殊,这小子之前确实拿他当狗遛呢!
然而没有给他拒绝的机会,阿勒干脆地抛出了自己的问题:“石述玉南下坎西港,是为北境王而来,水匪袭城跟他没有关系,但让他捡了个便宜,对吧?”
这压根不是询问,是成竹在胸的结论。
裘鸿点了点头。
如此,就能解释石述玉对水匪不尽了解,船上少了两个人都不曾严查。
“勾连水匪的另有其人,那人隐在后边,通过层层关系,向水匪许以重利,或许还支应了武器,透露了坎西港的巡防,让水匪在程家船只泊岸的那夜,能够顺利突袭坎西港。”
明明阿勒只是在轻声阐述,裘鸿却汗流不止,此事他不知晓内情,只能沉默。
“你家主子置身事外,想要通过水匪确认北境王踪影,然而那些废物没有半点儿发现。石述玉混迹王庭,三言两语打通水匪,带着他们摸上了葫芦船,有了今日这一出。”
混迹王庭四个字一出,就说明阿勒知晓与水匪勾连的,就是王庭中人。裘鸿惊愕于他的洞察力,头皮一阵发麻。
“是谁泄露了北境王行踪?”阿勒忽然俯身,咬着牙问,裘鸿站不住,扑通一下跪进了水里。
他跪在阿勒的阴影中,那轻声慢语的询问在他听来犹如千钧,一个字一个字敲打在脊骨上,让人浑身发寒发颤。
裘鸿齿关打架:“不知……”
“你得有点儿用,才能让我看到命有所值。”阿勒由衷建议。
“我……”裘鸿根本直不起背,心神俱散。
阿勒已经确信水匪袭城是骊王手笔,那是骊王无能为力的敲打与警告,北境王虽有从龙之功,但扶持骊王上位更像某种不得已的妥协,跟骊王此人没有半点关系。
这也就导致北境王仍然我行我素,非但没有回北境那苦寒之地戍守,还把手伸到了南边。
但石述玉的出现让阿勒感兴趣。
这是个矛盾的人,既想借此吊出北境王,又不能让她死,他对北境王是个什么模样已经到了有点儿偏执的地步,为此不惜以身入局,连投石机都用上了。更巧的是,这么个角儿,竟有个跟他生得八九分像,但气度截然不同的小毛贼索檀。
“石述玉有兄弟吗?”阿勒突然发问,裘鸿懵了一下。
那就是没有。阿勒觉得更有意思了。
阿勒不再开口,裘鸿轻轻缓出口气,有种恶狼忽然戒荤食素,放他一码的错觉。
确实是错觉。
“砰——”
伴随惊天动地一道响,整条船犹如大鱼摆尾,被撞得倾斜,比单点攻击的投石机动静大多了,海水大量涌入,瞬间就没过了膝盖。
头顶光影晃了晃,两人坠落的洞边出现个人影。
裘鸿刚抬头,脖颈间就套上了一条藤索,裘鸿无力反抗,被拽着脖子摁入水底,“海……海……”他呛着声,不知想说什么,结果都浸在水中,成了噗噜噗噜往上冒的水泡儿。
显然不能跟阿勒苛求道德,乌溟海的海寇从来没有这种东西,随心所欲才是他本性。
阿勒松开手,肩膀开始渗血,徐徐向后倒去,看着龙可羡从天而降,心道她真好看,所向披靡时好看,走神发呆时好看,朝他奔来的时候最好看。
他喃喃着:“好痛啊龙可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