盯住她良久,阿勒把唇贴在她鼻尖,突然很不甘心,非要戳破那点隐晦的心思:“你方才也可以叫哥哥的,若是叫了,我便换人进来。”
龙可羡沉默地别开头:“我忘了。”
“撒谎。”阿勒捏住她下巴。
“……嗯,我撒谎。”龙可羡耳朵悄悄漫上红色,这真是天底下最活色生香的景儿。
“只要,只要你,”龙可羡垂着眼帘,乱窜的气劲消停下去,她重复道,“要,哥舒策。”
我撒谎,换药时,不想要和别人产生微妙联结,在本能与意志的拉扯中滋生暧昧。
我撒谎,哪怕是浑身气劲没处使,想一气儿撒在床上,也只想和你,只要和你。
少君不会讲爱,少君要就是要。
“喝点药好睡。”
阿勒拍拍她脑袋,给擦干汗水,小心换了里衣,到外头端入碗药汁。
“会睡,到明日?”龙可羡晃晃脑袋。
“喝了能让你睡五个时辰,保准明日眼睛一睁,日头就从这……爬到这儿,”阿勒的指头从她指尖,移到手背,“落下的一应事务,我帮你处理妥帖,再由那大胡子过眼,成不成……”
因为知道龙可羡对用药昏睡有抵触,阿勒算好药量,给她划定了准确的昏睡时间,再让她无后顾之忧,安心地睡上一段时间,让腰间伤口不再扯动,继而减少失血过多造成的损伤。
话没讲完,龙可羡“咕嘟咕嘟”地把药灌了个干净,倒头就睡。
***
陈包袱候在屏风外,老脸通红,被少君的猛话震得心肝儿颤。
哥舒公子从屏风后折出来后,他忙提着药箱,入内检查伤口,号过脉,出来时给尤副将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妥。
夜风急催。
海洋是一面波澜起伏的不规则镜子,月色泄下几分,海面反哺几分,佐以粼粼细碎的波光,所以即便是深夜,也全然是深蓝畅爽的模样。
几人靠着船舷站。
尤副将听陈包袱讲,舱里碎瓷破布遍地,活脱脱小战场一个,不由咋舌:“还是您有办法。”
阿勒换过一身薄青长衫,被月色消去了三分攻击性,耳根两道鲜红的指甲印,他没遮掩,落拓地敞着,手里摊开一卷海域图,直入正题:“到下个港口补足东西,绕道从东南方向走,顺流直下,能省五日时间。”
“这儿……”尤副将看过去,“岛屿暗礁甚密,恐怕不妥。”
“哨船吃水浅,能驶过多数暗礁,”阿勒没有流露出任何可商量的意思,“着手去办吧,赤海这边,吃下来的航道照常维护,凶名已经打出去了,此刻是守江山的时候。”
这人话里话外的腔调不遮不掩,就是一副掌权者纵观全局的俯视感,很从容,很笃定。
尤副将感到股压力,他想了想,说:“战船都留在赤海,少君日前下令,已有八千三山军分批南调,人多,要掩人耳目不容易。”
“海上用不着这么多人,在伏虞城压一半,”风灌入阿勒领口,他迎着夜风,微微地眯起眼,“你们踩着程家下水,她在王庭那儿便也记了一笔账,现在只能一路走到黑,程辛是个聪明人,她会审时度势,给这拨人找个合理的身份。”
“王庭那里倒是不要紧,骊王再崩也不敢真和我们撕破脸,”陈包袱接过话,“烬三爷那儿不好交代,他耳目多,祁国上下无不渗透,恐怕已经得了消息。”
阿勒一眼撂过去,陈包袱喉咙口顿时发紧,他轻轻笑了声:“你们少君与他有私交?”
这怎么好说,说了不就成嚼舌根的了?嚼的还是少君的风月事,陈包袱支支吾吾:“有那么几分。”
“与我交情深,还是与他交情深?”
“您……吧。”
阿勒从这回答窥见了些不妙之处,在他看不到的地方,曾经有些事儿脱离掌控,这种感觉让人焦躁,他屈指扣了两记船舷,把这股焦躁摁下,说。
“那就得了,别瞻前顾后,消息真传出去又能如何?往茶楼酒坊里插几个人,事发之时,大肆宣扬‘北境王率兵净海,苦战多日,只为民船祁商有一通天坦途’,文辞你们掂量着拟,越浅显越抓人眼越好。”
“……”老实巴交的尤副将听得呆了,“这不是胡说八道嘛!”
陈包袱一把摁下他脑袋:“你是胡说八道昏了头!就照哥舒公子说的办,我看能行!”
“你们还留了多少海货?”阿勒猛不丁地问。
“三十箱,怎么?”
“放回闻商道,挂牌抬价,顶了天地叫价,”阿勒收起卷轴,“趁航道通行前捞笔大的。”
“可如今不止咱们一家手头有货,”尤副将提出一点,“乌溟海那边儿,也日日在闻商道挂牌售卖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