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这个时候,她才对旧事有了那么点模糊的概念。
龙可羡吸了吸鼻子,胸腔浸了一汪醋,把心口泡得软乎乎的,她小心地把信纸铺平,夹进书里。
余蔚不知何时已经掩门出去了,茶壶静静搁在小泥炉上,余息孱弱,龙可羡用力揉了两把眼睛,拉开门,把书揣进怀中,冲进了酽酽夜色里。
阿勒还在调试琴弦,指头下淌着音调,他把绢灯都点起来了,仿佛知道有人要来。
“砰砰砰!”
极富个人特征的拍门声响起,而后在阿勒应答之前,两扇门板骤然推开,又骤然合紧。
寒风袭面,一团白色影子猛地扎进了胸口,电光火石那么快。
琴弦“铮——”地拉出长音。阿勒闷哼:“撞死了龙可羡。”
龙可羡环着他腰,把脑袋埋在他胸前,半晌都不吭声。
“我知你心爱我,心爱这种东西呢,用讲的好,用做的更佳,”阿勒把最后的弦拧好,往上滑到她后脊骨,讲话仍旧没个正经,佻然地说,“不知道少君今日中意哪种法子,我建议后者,因为我近来寻摸到个好东西,你来得巧,一会儿我们试试。”
龙可羡听他一顿胡诌,心口的酸软去了大半,傻乎乎应了句:“试试?”
阿勒低头,在她耳边把话呵进去,温度和距离刚刚好,把本就浪荡的话变得更加耐人寻味,伴随若有似无的触碰,龙可羡的耳廓迅速红了一层,她瞥着那张琴,刚想开口,又想起另一件要紧的事。
“让让。”龙可羡匆匆忙忙撤身,把怀里的书取出来,小心地检查了一番,把皱掉的边角抚平。
阿勒往后靠到椅背上,架着扶手说:“投怀送抱我就很喜欢,挑灯夜读却不是我所好。”
“不是读书。”龙可羡把信抽出来,跳到榻上,弯弯手,要他来看。
阿勒意兴阑珊,没动身:“什么好东西?”
“你来。”龙可羡重复道。
阿勒这会儿才起来,沿着她的手指头往下看,墨字撞眼,继而撞在胸口,令他的心跳都漏了一拍,哪怕曾经看过,但战火纷飞的仓促一瞥,和寒夜暖灯里的慢慢细看不同。
人也不同。
阿勒把手罩在她发顶,揉了揉,在开口之前就被龙可羡抢白了。
她跪坐起来,捧住阿勒的脸亲了又亲,濡得那双唇面水亮亮,才说:“方才我看到信,第一个便想着你必定是不知道的,虽然信来得迟了两个秋冬,但是,但是如今你我一道看了,也不觉得差什么了。”
她把话讲得凌乱无序,但阿勒听得明白,小崽不知道自己写了信,满心地误会战时纷乱,阿勒必定没有收到家书,自顾自地代入了等待者惶急的心绪里,只记挂着安抚他,完全没有提起信里边她日日生气又日日盼望的事。
龙可羡不是没看到,不是不想问一句“你为何没有接我回家”,是此时此刻,她把他看得比自己还重要,于是自然而然地忽视了那些话。
阿勒不由喉咙干涩,这坏胚竟然有倍感心虚的一日,他把龙可羡的脑袋按到颈窝里埋着,避开了她干净透亮的眼神,避重就轻地说:“你说得是,如今你我在一处,就再不差什么了。”
龙可羡牵着他手指:“你我从前这么要好,我却不能想起更多,心里边总是觉得遗憾。”
“也不算多要好,”阿勒偏过头,“三日不打架都算稀罕事,闹得凶时足足有五个时辰不曾说话。”
“这般久!”龙可羡惊诧道。
“嗯,”阿勒循循善诱,“那些污糟事儿,即便记不起来也不要紧,只要知晓你我情深意重、相依为命便足够了。”
龙可羡心觉不对,却讲不出哪里怪异,呆呆地点了头,用额头蹭蹭他的面颊:“打架也不是污糟事。”
阿勒心思一动:“若是比打架更严重的事儿呢?”
龙可羡不明白:“有比破皮流血更严重的吗?”
阿勒不假思索:“自然,有那么一次,你气得差点劈了我。”
龙可羡愣住:“伤到了!?”
“……没有,”阿勒掐头去尾道,“只是略有些轻伤。”
这就不好说了,龙可羡翻来覆去地想了想:“既然当时已经发作了脾气,那事便算过了,后边不要再提。”
阿勒半晌没说话,把她捞进怀里。
龙可羡挣出颗脑袋:“你做了什么事让人这般生气?”
阿勒挑眼:“你说了不必再提的。”
龙可羡被堵了回来,噎了片刻,倒也就算了,半点没搁在心上,她扭过身子,把信纸一张张夹回书里,很心爱地,搁在箱格最里边。
接着伸手环住阿勒脖颈,好听的话龙可羡不会说,但是她会把他抱得很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