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天明在造船厂里溜达着,观察着,不知不觉就走进了办公大楼,循着门上的牌子一直摸到总经理办公室。
马晓伟正在办公室里会客,他的身份很尴尬,这个总经理职务不是通过上级主管部门调动任命的,而是没经过组织批准情况下的私自任命,属于私盐。
江尾造船厂和近江造船厂都是省国资委下属企业,但国资委又不是百分百控股,两个厂都有一定自主权限,这几个月来,两家单位来往密切,一度传出要合并的新闻,但困难重重,秦德昌明年正式退休,再没有能力推动本单位之外的事情,省国资委内部关系复杂,牵扯到无数利益关系,对这种出力不讨好的事情,根本没人支持。
江尾造船厂再一次处于暴风雨的前夜,欧氏没有钱支付尾款,而钻井平台业务又垫付了大量资金,几十亿都是从银行贷出来的,光是每天的财务费用都高得惊人。
合并做大,是个美好的愿景,可是自家的稀饭都没吹冷呢,怎么去管别人。
靠着海卫公司的输血,近江造船厂得以喘息,但也仅此而已,军船合同迟迟下不来,贷款就批不了,没有钱就没有希望,换谁上都白搭。
马晓伟到了这边才知道做领导有多难,他不揽权,不培植亲信,连司机用的都是近船小车班的老人,位置摆的相当正,就是个职业经理人,贡献才智能力,不是来当领导混资历的。
就是这样,他的政令也出不了办公室,本来想的挺好,设计一套规整制度流程,流程管事,制度管人,可是没人买他的账,一个无法带来经济效益的总经理天然无法服众。
他会见的客人很特殊,是原单位的前军船部主任黄皮虎,这家伙颇有些能耐,能拉到大单,能筹到资金,马晓伟不得不服。
两人在聊合并的事情,越聊越头大,现在面临的难题是,军船合同是军方和江尾造船厂签的,而不是近江造船厂,而建造工程只能放在近船,偏偏这时候又没完成购并,这就等于转包,是会被人挑理的。
想收购,首先要有钱,然后要国资委点头,东晋资本的账户被冻结,不但二级市场上没了争夺欧氏的弹药,其他项目也全部拉胯,就算有钱,控股方国资委不点头也白搭,千头万绪,一团乱麻。
敲门声响起,马晓伟一声请进,门开了,站在外面的是一个陌生中年男人,腰杆笔直,气度非凡。
“您找谁?”马晓伟问道,这事儿就挺离谱的,上万人的大厂,外面的人居然能直接敲响总经理办公室的门,保安助理秘书这些缓冲人员全都不存在。
“我是做钢铁原材料的,找负责同志。”来人走了进来,拿出名片和产品手册递上。
“这个需要和采购部门对接。”马晓伟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来讨债的就好,此前把拖欠的工资给解决了,但欠供货商和银行的钱依然是天文数字,还都没有着落呢,居然还有人敢来上门推销,也是离谱。
“江北重工集团陆天明……”马晓伟看了看名片上的文字,没有意识到什么,虽然同属本省国企,但业务线不同,彼此间并无交集,不认识也属正常,况且名片上也没印具体职务,他还以为只是个普通的业务员。
“采购部门在二号楼,但是据我了解,最近没有采购计划。”马晓伟善意地提醒了一句。
陆天明也给沙发上的易冷发了一张名片,后者可是做过功课的,对全省大型国企倒背如流,陆天明这个名字更是如雷贯耳。
江北重工的一把手连个随从都不带,就堂而皇之的跑来近江造船厂拜访,唱的是哪一出?
易冷并不点破,说我带你过去吧,辞别马晓伟,带着陆天明出来,边走边聊:“红旗钢铁厂好像不生产船用钢板吧?”
“我们正在考虑拓展生产线。”陆天明笑道。
“红旗钢铁厂主要为轻型装甲车和单兵防护系统提供装甲钢板,晨光机械厂主要生产战斗平台和廉价巡航导弹。”易冷说,“只可惜啊,差一环。”
“差哪一环?”
“贵集团是专门为第三世界国家提供军事装备服务的公司,只可惜差了水上装备这一环,如果能生产巡逻艇,轻型护卫舰,那就全乎了。”
陆天明笑了:“你说得对。”
易冷说:“但是你别做梦了,你是不会得逞的。”
陆天明还是保持着笑意:“何以见得?”
易冷说:“你打的什么算盘,我很清楚,把近船拆了,拿走想要的值钱的那一块,其余的丢给社会,韩国人就是这么打算的,没得逞,现在换成你们江北佬,也不会得逞的。”
陆天明爽朗大笑:“此言差矣,江北重工不会放弃任何一个工人兄弟,我们是国企,不是民企,经济效益我们要,社会效益我们更要,怎么,咱们厂职工不欢迎兄弟单位伸出援手,共同做大做强?”
易冷说:“趁火打劫我们不要,雪中送炭可以考虑,真想着阶级兄弟们,就先支援几个亿的资金,再来点订单,别老想着收购,大家都是几十年的老牌子,没人愿意被别家吞了。”
大概觉得自己的语气太冲,易冷又补充道:“这种事情就跟男女之间谈恋爱一样,得先投入才能换来好感,哪有一上来就强娶的,那是山大王做派。”
陆天明说:“有意思,您贵姓啊?在近船什么职务?”
易冷说:“免贵姓黄,我不是近船的人,我来玩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