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座的都不是傻子,一听就明白大高总又在忽悠人了,但他们也不点破,还都配合着。
高朋说了一通,感觉自己说了个寂寞,对面大饭店门口竖着充气拱门,上面贴着字:祝畦家俊凌思妍喜得贵子!
他沉默下来,将尹炳松放在桌上的中华烟和打火机揣进兜里,头也不回的走了。
一群好汉默默看着曾经牛逼轰轰的大高总如丧家犬般走在冷风中,直到他消失在街角才继续低头喝羊汤。
高朋竖起大衣领子匆匆走着,上万块的羊绒大衣已经穿了很多天,沾染了许多味道,一点都不体面了,身后传来鸣笛声,回头看去,是一辆车膜漆黑的越野车,车里坐的是庄龙宝。
“正想找你呢。”高朋主动上车,刚说了句还是车里暖和,就被一个黑布袋套住了头。
车开到宝石滩烂尾楼附近,冬天的海滨简直像地狱,逐浪滔天,阴风怒吼,能在户外坐半个钟头都算你是英雄,这楼盘就算是真开发出来,冬天也没法住,所以打一开始就没打算盖楼。
方圆十几里没有人烟,只有这一辆车,越野车停在荒地上,高朋下车,摘掉头套,一把铁锨丢在他面前。
“挖。”庄龙宝说,他叼着雪茄,披着貂,霸气四溢。
“我是欠你不少,我也愿赌服输,我把这块地皮给你还不行么。”高朋说。
“你这块地已经抵押给十几个人了。”庄龙宝说,“我也知道你没钱,榨也榨不出来了,但是做我们这一行的,不能自己坏了规矩,还不了债,就拿身上的部件抵,你欠的太多,只能拿命抵了,我不杀你,你自己挖个坑自己进去吧。”
两个保镖上前将高朋的羊绒大衣脱下,逼着他挖坑,好在海边的沙土不是很硬,如果是内陆那种冻得铁板一样的土,鹤嘴锄上去都冒火星子,根本挖不出坑来。
高朋在寒风中干了半天,终于挖出一个浅坑,清水鼻涕在风中摇曳。
饶是他老江湖,老油条,面对死亡还是崩溃了,跪在地上痛哭流涕,短短一年多,亿万身家化为乌有,身边亲密的人全都离他而去,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难道怨眼前这个叠码仔?人家可没拿枪逼着他去,都是他自愿的,甚至后来他都不去澳门了,改去越南菲律宾,难道也怪人家?
“进去躺下!”保镖拉动霰弹枪的套筒。
高朋躺在坑里,眼前回忆着一幕幕自己风光时的画面。
庄龙宝拿起铁锨,在高朋身上洒了一锨土,丢下铁锨:“好了,两清了。”
高朋爬起来道:“谢谢不杀之恩。”
庄龙宝说:“咱俩的恩怨,不至于要你的命。”
高朋不解:“咱俩有什么恩怨?不就是欠你赌债么?”
庄龙宝说:“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一家人幸福美满,爸爸在造船厂当工人,厂里出事故爸爸没了,妈妈带着孩子去车间主任家送礼,大过年的,家里连隔夜粮都没有,拿最后一点钱买了个礼盒装的金华火腿,求主任让孩子接爸爸的班去焊接车间当学徒。”
高朋默默听着。
庄龙宝的故事改成了第一人称:“我妈图便宜买的打折促销品,火腿包装漏气了,主任老婆当面没说什么,等我们一走就把礼盒扔出来了,我妈和我悄悄把礼盒捡回去,我们娘俩靠那条火腿过的年,足足吃了两个月。”
“当时我也有难处。”高朋说,“厂里编制宝贵,不能随便进人,但这事儿确实是我做的不地道,你就是为了这件事报复我?”
庄龙宝说:“我不是报复你,我是给年少的自己一个交代,不把你害成这样,我不得劲。”
高朋惨笑:“睚眦必报,你是一个小人。”
庄龙宝说:“君子报仇,十年不晚,我等了不止十年,所以我比君子还君子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