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很多身份,这些身份都是我,我是易冷,也是刘晋,是你的儿子,我用余生来给您讲述这些故事,您愿意听么?”
易冷胡子拉碴,一身洁净的白衣,隔着长条桌与吴文芳对坐,不知不觉夕阳西下,四十年未见的亲母子,竟然以这种方式重逢,不得不让人感慨造化弄人。
“我不管你以前有什么身份,现在你只有一个身份。”吴文芳说,“你兄弟叫吴德祖,我给你留了个名字,叫吴继祖。”
易冷说:“我可以改一个字么?”
吴文芳冷冷看着他。
“我想叫吴彦祖。”易冷一本正经说道。
严肃高冷的吴文芳终于被他逗笑了,扑哧一声,气场全泄。
接下来的交谈,气氛就融洽许多,吴文芳询问易冷有没有成家,有几个孩子,这个冷酷的女人身边已经没有亲人,她所有具备血缘关系的直系亲属全都不在,或失踪或去世,目前唯一的亲人就是眼前这个素未谋面的儿子。
为什么易冷会顶着易冷的面孔,吴文芳不知道答案,她想必是咨询过专家的,当下的科学无法做到迅速克隆一个人出来,所以眼前这个人确实是自己的另一个亲儿子。
得知易冷有女儿之后,吴文芳表示不够,必须要有男性后裔才行,还要再生一个。
侍者开始上菜,一桌丰盛的宴席,一瓶昂贵的红酒,简约不简单。
“不叫叔叔和弟弟一起来喝点么?”易冷拿起刀叉,毫不客气。
叔叔指的是吴文芳的政客丈夫和儿子,吴文芳嫁过去之后无法生育,也不知道阿布从哪儿弄了一个儿子回来,大家底子都不干净,谁也不笑话谁,叔叔和儿子在吴文芳心中的地位显然不高,她只是轻轻哼了一声,懒得回答这个问题。
“我那几个朋友,希望当局别为难他们。”易冷说。
“已经驱逐出境了,送到马来西亚去了。”吴文芳答道。
其实易冷也不是很担心,现在不比六七十年代了,中国人在这边有个闪失,北京是要问话的,普通老百姓莫名其妙失踪了都要管,遑论是带任务来的特工。
“你代表北京么?”吴文芳问。
“北京无意插手埭岘的政局。”易冷一针见血,“我只代表自己,我能让有关部门为我护航,那是我自己的本事。”
“德祖的理想是回国竞选总统。”吴文芳站起身来,眺望着夕阳,“他从小就是个野心家,是吴家的儿子。”
“我不是德祖。”易冷摇曳着杯中红酒,透过水晶杯看这个世界是血红色的,荻港政局暗流涌动,危机四伏,正是野心家的乐园。
“你不是德祖,只有你我知道,所有人都认为你是德祖,那你就是德祖。”吴文芳猛回头,“你也是吴家的儿子,你有义务夺回总统宝座。”
“不,我不是吴家的儿子,我是易家的儿子,我没有责任和义务做这些事情,我来只是搞清楚自己的身世,没有别的想法。”易冷说这番话时铿锵有力,步步紧逼,这是他的真心话,他好端端的人生被吴德祖搞得一团麻花,哪有心思再来蹚浑水。
他不是野心家,对政治和权力也不热衷,他只想养育女儿,平安每一天,参与铁面人计划也是一半不情愿加一半好奇。
对自己身世的好奇,现在也只解开一半,还不知道亲爹是谁呢。
“对了,我的亲生父亲还在不在?”易冷问道。
吴文芳脸上闪过一丝倦容:“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了,我只知道他是香港人,姓施,七十年代全球暴力革命输出,日本的赤军,意大利红色旅,德国红军派,黑九月,左翼组织层出不穷,资本主义大厦将倾,我还年轻,跟着一些人跑到缅甸,认识了你父亲……”
“这么久了,没找过他么?”
吴文芳摇摇头,“不想找,也没必要找。”
易冷可以想象,一帮来自世界各地,五湖四海的年轻人组成国际纵队,穿着65式绿军装,拿着五六冲,在丛林中点燃篝火,唱着国际歌,胸中全是抱负,可惜热带的暴雨和残酷的现实最终摧毁了浪漫的革命,吴文芳与革命战友的爱情结晶成了巨大的累赘,最终她只带了一个回去,另一个被姓张的战友捡走,其间的恩怨情仇,机缘巧合,已经不可考,可以确定的是,吴文芳对那个男人心已死。
后来,吴文芳在家族的压力下,将吴德祖过继给阿卜杜勒为养子,随即自己也嫁给了他,这样就能名正言顺的抚养亲儿子,还能保全吴家的面子,这是不折不扣的政治联姻,利益交换。
吴德祖顶着迈赫迪的名字,从小锦衣玉食,接受最好的教育,他的英语家庭教师一口牛津腔,他家里有最豪华的施坦威钢琴,每天被逼着练琴,他小小年纪就骑马,打高尔夫球,那是豪门子弟的日常。
同卵双胞胎兄弟之间是有难以用科学解释的联通关系,所以易冷在没有接触过钢琴高尔夫马术的情况下,一学就会,仿佛具备天赋,实际上是他的兄弟在帮他学。
同样道理,易冷在抡着装着砖头的书包打群架的时候,吴德祖也在浸染兄弟的冒险气质和狠辣身手。
“阿祖,留下帮我。”吴文芳深情道,“妈咪会弥补你一切,咱们母子联手,埭岘的一切都会重新回到吴家手上,到时候妈咪做总统,你先从议员做起,再做副部长,十年之内总理位子必然是你的。”
“我明天回国。”易冷一口回绝,“我女儿马上要开学了,我担心他们学校食堂不好,得每天给她预备盒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