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坐下后,便开始认真思考该下哪一手,毕竟黑子虽然局势大好,却并未彻底奠定胜局。
若是一着不慎,依旧会被翻盘。
一刻钟后,圣人颇为吃惊的看着面前的少女:“朕竟是不知你的棋力,如此之好。”
“是皇伯爷您给我打下了这般好的基石,我不过是蹭了您的局势。”
谢灵瑜可一点都不敢贪功。
但她的棋力确实并非是一个少女的,毕竟前世时,裴靖安乃是长安城内出了名的围棋高手,他们两人时常在家对弈,谢灵瑜的棋力可以说是在他的影响上才会大涨。
如今她能跟圣人下这么久,还不落下风,可见厉害。
不过圣人到底是几十年的下棋功力,即便黑子有优势,她最后还是捉襟见肘,落了下风。
待她败了之后,圣人十分傲然道:“输了的人,收拾棋子。”
谢灵瑜乖巧将黑白子,一一收拢在棋盒里。
直到她收拾完,内侍才支使宫女将棋盘端了下去。
“皇伯爷,我有一事要跟你告罪,”谢灵瑜思虑片刻,还是如实说道。
圣人轻轻掀眼,一股子自内而外的威严便压了过来,谢灵瑜并没有再卖乖,正色道:“前几日我去崇仁坊闲逛游玩,不巧遇到一个回鹘人犯事儿。”
她顿了下,圣人双手合拢,微靠着旁边的扶手。
“所犯何事?”到底圣人还是给了她面子,主动开口问了。
“他放了高利贷,强行把一个良家小娘子抢走,大理寺的人抓住他的时候,他态度甚为嚣张蛮横,还拒不告知那个小娘子被他卖到了何处,于是我便让人将他的腿当街打断了。”
圣人在她说完,视线落在她身上,平和却又透着威压。
难怪说有些举子在殿试时,发挥失常,天颜本就威利,连她这等从小被圣人看着长大的人,都不敢在圣人面前掉以轻心,更何况是那些头一回面圣的。
“就是如此?”许久,圣人平缓的声音响起。
谢灵瑜立即从座位上站了起来,随后跪在地上:“皇伯爷,阿瑜虽年纪尚幼,未涉朝堂,但是我们大周乃是天朝上国,理应是八方藩国来拜贺,我们确实秉持着开明宽容的态度对待这些藩国子民,可是又岂能让这些异国子民凌驾于子我们大周子民之上。”
“那日我看着那个藩客如此蛮横
(),确实是存着杀鸡儆猴的心思,想让其他藩客看看他的下场,想让他们日后行事收敛几分。”
圣人朝她看了许久,才轻缓道:“好了,你这动不动下跪,竟是何时养成的。”
旁边正候着内侍一听这话,何其聪明,赶紧上前将谢灵瑜扶了起来:“殿下,别跪着了,圣人心疼您呢。”
待谢灵瑜重新在对面坐好,圣人竟幽幽叹了一口气:“还记得你年幼时,随你阿耶入宫,胆大妄为,谁也不服,见了朕更是要这要那,是一点也不怕。”
不得不先永宁王在宠孩子这方面,大概是真的独步长安。
谢灵瑜听到这些,竟恍然觉得这些关于阿耶的事情,竟是几世之前的事情似得,太过遥远和漫长,连她的性子都从原先的跳脱倔强,渐渐变成了后来的小心谨慎。
“阿瑜是长大了,该懂得礼节,”谢灵瑜开口,只是冷玉般的声音里竟染上了几分哽咽。
若是可以,她何曾不想一直在阿耶的呵护下长大。
“方才你说打断那个回鹘人的腿,朕居然有些开心,”圣人坐直了身体,望着眼前的小少女,脸上又是那种陷入了回忆里的怅然若失。
“因为在朕的印象里,你幼时便是如此,若不是那样的变故,你阿耶也会把你养成这样天不怕地不怕的小娘子。”
谢灵瑜强忍着心中酸意,却还是未曾忍住。
其实在被圈禁之时,她便曾做梦梦到阿耶,可是她发现她竟连阿耶的长相都快要忘记了,她只记得梦中阿耶悲伤的看着她,似在心疼她的处境。
明明他已经留给了她生存下去的最大依仗,他让他唯一的女儿,成为了这个世界上最尊贵最特别的人,可是她却没用到压根保护不了自己。
前世她从未主动表示与圣人的亲近,因此也从未听过圣人说这些话。
可是此刻,她似再也忍不住,眼眶中积蓄着盈盈泪珠,却又拼命强忍着,只让水珠在眼角氤氲,始终没有滴落一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