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柱香之后,谪仙居酒楼三楼,木棍支起的推窗被掀起,闪进来一个黑衣人影,随即再轻轻地合上了。
“小姐此去好久~顺利吗?”一个十三四岁的小丫鬟竖着双发髻,看着翻身入内的黑衣人,毫不意外地问道。
“嗯,难说得紧。点子挺辣手的,没杀了。也不知道伤得重不重。”黑衣人解开头缠,露出清丽无双的面孔和瀑布般倾泻而下的黑色长发,赫然是沈蔓殊。
“可是小姐,为什么一定要杀那个女孩子呢?”小丫鬟这时候也上得前来,先是帮沈蔓殊解开腰间的黑龙鞭,然后又细致地帮她解开层层叠叠裹着的束腰。
“那自然是大老爷的意思。小珰你忘了,大老爷怎么交代的,我们要注意少爷身边任何的可疑人物。”
“那自然是,只不过大老爷是让注意,也没让小姐你随便……”
沈蔓殊扭头瞪了小珰一眼。
小丫头忽见小姐丹凤眼斜斜睨来,柳叶眉微蹙——她顿时如被掐住喉咙的雀儿,后半句话生生咽回肚里,识相地噤声了。
沈蔓殊轻轻地叹了口气,她其实也不知道为什么对那个陪着林北棠的女孩子起了杀机。
实际上,她到汤县三日,已经在县城里踩点过好几次;那个女孩叫刘西瓜,自然是和林北棠形影不离;而刘家也颇为古怪,从某些迹象上看,甚至和燕云缇骑有些说不清道不明的关联。
当然,由于时间尚短,自己势单孤弱,很多事情一时半会儿查不明白。
那个女孩,自然是可杀可不杀的。
但自己偏偏想杀。
尤其是在打铁巷一击不中后,自己更是起了杀机。
那个女孩武功不弱,临变遇敌更是机敏,假以时日……沈蔓殊总隐隐觉得是一个大敌。
因此,她在试出了那个女孩的武功后,反而更是不依不饶地追杀。
说起来……是不是也有那个女孩和少爷卿卿我我的缘故呢?
此时沈蔓殊已经换回了仕女的装扮,上身着月白色缠枝莲纹暗花纱衫,外搭胭脂色云锦比甲,下着淡粉马面裙;她聘聘婷婷地坐回了床上,暗自有点好笑。
自己平日里因为气质出众和大老爷的宠爱,多被府中女子嫉妒。
想不到,今天自己也会嫉妒起别的女人来,甚至因为嫉妒起了杀心?
“林北棠啊林北棠,你还记得你七岁那年,从京城来看你,陪了你一个夏天的姐姐么?”沈蔓殊捧着心口,仿若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暗暗地想着。
转念间,她又想到,那个女孩子被自己从鼓楼击落,落入了那个人的轿中……
“欸~这次没得手。要想再下手,可是有点难了。”她抬起臻首,这句话却是对着丫鬟小珰说的。
三步之外,小珰低眉顺目地站着,听到小姐的这句话,却地抬起头来,奇道:“咦?那是为何?”
……
“咔喇喇~”一声巨响,刘西瓜摔入了那顶八台大轿中。
先前她就中了右肩,后背两处轻伤,此刻从鼓楼下跳,又吃了那个黑衣女人当胸一记重击;这一鞭却是击实了,使上了沈蔓殊七八成的功力;刘西瓜自是坚持不住,下坠之际,只觉得自己全身上下火辣辣得痛,神志又似乎被击上了云端,完全不能控制自己的四肢百骸。
她只觉得自己像个铅块一样,夹杂着落下的重力势能,又杂糅着那黑衣女子饱含内力的一击,直直地撞断了三两根木板,从斜上方摔入了那台大轿内。
她只觉得眼前一黑,前一秒还阳光灿烂,后一秒只看到轿子里有一个胖乎乎的大圆脸,瞪着两颗圆圆的小眼睛,眉毛惊讶地竖起。
顾管家?哦又不是,这个男子挺年轻。那么……年轻时的顾管家?
“有刺客!”年轻版的顾管家双眉竖起,不失时机地大喊了一声。
“呃~不~是个女子~咦?是个美女~”那个男子胖胖的双手舒展,从轿子的半空中截住了刘西瓜纤细的身子;然后又语速极快嘀嘀咕咕地说道。
不过刘西瓜没有听到后面这一段,她已然昏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