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对岸的所有人,想要去邻市或者吴城,都要坐船到渡口,再穿过整条老街区,到达可以坐车的十字路口,十字路口,向右一个小时就是邻市市区,向前一个半小时就是吴城,这样优越的地理位置,什么都没有的新街怎么比?
江大伯现在就美滋滋的想着,等新街的房子建好后,他给三儿子在新街买套房子,以后小儿子也和小妹一样是镇上人了以后在镇上有个铺子,不用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干活,日子过的不知道有多舒服。
想到他给三个儿子都建上了大楼房,小儿子以后还能在镇上有铺子,再看看弟弟一家,至今还住在那个矮小破旧的半砖石半土墙的房子,就觉得,念书有什么用啊?有这钱给三个儿女念书,不如早早把大楼房建起来了,住的舒服,看着也气派,哪像现在,谁背地里说起他弟弟一家,不在背后笑话他傻?
江爷爷完全不知道江大伯内心正在嘲笑江爸,从蛇皮袋里拿了一袋子鲜笋和笋干、蕨菜干给江大伯:这些你给小凤送去。
江大伯他们还要去江姑父家喊江姑父一起去新街建房,顺手的事情。
江大伯接过来笑呵呵的说:“老头子想着国平,想着小凤,就是不记得心疼心疼你大儿子。”江爷爷知道江大伯还在怪他分家后把工资全部给了江爸的事,也没说什么,沉默地就上了车。
大堂哥拽了江大伯一下,低声说了句:“爸,你少说两句。”
他们小时候爷爷对他们都是一视
同仁的疼爱,后来江爷爷把工资都给二叔,也是在二叔养鸡场倒闭欠债之后,所以他们心里并不怪江爷爷,反而很尊敬江爷爷。
怎么了?实话还不能说了?江大伯笑呵呵的,乐哉乐哉的带着三个儿子去干活。
江爷爷一路沉默着到了吴城,原本是想将鲜竹笋挑回店里的,可一蛇皮袋的鲜竹笋分量不轻,这时候他才察觉,自己真的老了,这么一点担子都挑不动了。
他不知怎么,想到自己十二三岁时,父亲骤然去世,面对着还在坐月子的母亲,和嗷嗷待哺的幼妹幼弟,他茫茫然地跟着村里长辈,去碳洞挖煤,靠背煤矿来养家的事。
后来又经历三年大~饥~荒,一家人差点全都饿死,他们这里的河滩全都被挖空了,他又跟着村里人一起跑到几十里外邻市的河滩上挖莲藕,寒冬腊月,赤脚站在冰冷刺骨的河水里,那样濒死的饥饿与寒冷,他至今都记得。
他抬头有些恍惚地望着吴城汽车站,因为是清明节,回城的人多,车站车来车往,十分热闹。这简直是他过去做梦都不敢想的日子。
真的都不一样了,真的都不一样了。
过去的那些苦难,真的都过去了。
他到店里时,江柠正在对着电脑霹雳啪啦的码字,今天是周末,江柠和江柏都在店里。她还没看到江爷爷呢,童金刚就已经迎了上去:江爷爷回来啦!
他热情地结过江爷爷手中的两个大蛇皮袋,哇,什么东西这么沉?是不是好吃的?
江爷爷背着手,慢悠悠地走进店铺,笑呵呵地说:“是柠柠爱吃的笋,还有你大伯娘送的米面,柏子喜欢吃米面。
他坐到躺椅上,打开蛇皮袋,一样一样的从里面拿出东西来:“你小叔奶奶炒的茶叶、蕨菜干、
笋干,还有泡的酸笋。”他将酸笋递给江柠:她知道你爱吃,泡了一大坛,你带到学校去吃。
又拿出一个袋子:这是米面,柏子,你拿些出来给金刚带回去,还有笋,你多拿几根。
“不用不用不用。”童金刚连连摆手。
江爷爷笑着说:“拿着吧,都是自己家做的,笋也是山上挖的。”
童
金刚这才没有推辞:那谢谢江爷爷了。
江爷爷分配好了东西,又坐在摇椅上,摇摇晃晃的看着店铺外了。
江柠用紫砂壶给江爷爷用今年的新茶泡了壶热茶,放在他手边,提醒他:“爷爷,茶刚泡的,烫着呢,你别直接拿着就喝啊!
江爷爷悠远的目光又从外面落回到江柠身上,看着小孙女唠唠叨叨,心里高兴,嘴上却说:“晓得晓得,我又不是小孩子,这还用你说?
江柠又在江爷爷腿上盖了厚毛毯。
江爷爷的腿一到天阴就钻心的疼,现在缓解了一些,可还是疼。他疼也不哼哼,也不跟任何人说,就自己忍着,扛着。
江柠是知道他疼的,她坐在他躺椅旁边,伸手帮江爷爷按着腿。不用按,没事,不疼。”江爷爷说:“你看你的书去。他目光落在店铺外面的街上,慢慢悠悠的摇晃着。目光看似很近,又好似很远。
江柠一边江爷爷按着腿,一边柔声说:“爷爷,咱们店里现在有电话了,你下次到了车站,给我们打个电话,我们去接你,好不好?
江爷爷目光这才从远处,落回到孙女身上。
刚抱到他手里时,她还比猫崽大不了多少,一眨眼,孙女都这么大了,会担心他,会心疼他了。
他眉眼间的皱纹不自觉的就舒展开,目光慈霭地看着自己的孙子孙女,满足地将头靠在躺椅上,闭着眼睛一摇一晃地晃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