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我当然不会这么做。”阏逢君真诚坦白说:“十太岁中,犯下累累恶行罪业者大有人在,程郎君不必为此事过分忧虑。何况孙绍仁一家本就涉嫌谋逆,程郎君倒是为我们除去一害呢!”
“谋逆?”程三五皱眉问道。
“孙绍仁家中搜出与镇国公主逆党余孽往来的书信。”阏逢君解释说:“当时镇国公主被诛已有两年,其同党散落各地,仍在暗地里活动。若非有程郎君一番惊天动地的侠义举动,只怕我等一时间还查不出这班逆党。”
程三五越听越离奇:“侠义举动?当年追杀我的朝廷官兵可一点都不少。”
阏逢君微笑道:“程郎君当年代替孙绍仁家中三子孙德寿参军,并在幽燕军镇讨伐东胡有功,对否?”
闻听此言,程三五脸色立刻阴沉下来。一旁饕餮坐在大缸边上,连连鼓掌:“喔喔喔!阏逢君的胆子是真够大的,居然敢在你面前提这事。就不怕你突然发起狠来,直接将这狗屁拱辰堡夷为平地么?”
“程郎君当年是孙家田庄佃客,因天生勇力,被强征入伍,并以孙德寿之名,在渔阳静塞军中任职。”阏逢君诉说着早已被程三五刻意遗忘的过往:“孙德寿弓马娴熟,更兼悍勇胆魄,在与东胡交战期间,几番跳**争先、攻陷敌寨。初元二年,攻袭奚王牙帐时身受重伤,因功授勋飞骑尉,并还家休养。”
程三五眼角**,他仿佛重新回到那金戈铁马、沙场沥血的日子,兵刃交击的声音、箭矢破空的声音、双方兵士怒吼惨叫的声音,混杂着在耳边回**……还有那一夜河水封冻的寒冷、几乎要把人的脸面吹僵的狂风,以及数日夜不眠不休的长途奔袭。
可即便有这么多的艰苦,依旧无法掩盖纵马踏阵的高昂战意、捣灭敌巢的胜利喜悦、与战友们齐唱凯歌的热血豪迈。
那段日子里,程三五感觉自己真切地活着,作为一个人活着。哪怕是假冒他人身份,立功所得大多也不归自己所有,但那种充实的喜悦、痛苦与磨难,足以让他忘却许多事情。
“程郎君是为了报仇,对么?”阏逢君问道:“当你回到河阳之后,发现程家被害,而你那些年替孙家搏命争功,如同儿戏,一怒之下,选择趁孙绍仁寿宴之际动手,屠灭满门。”
“揭人伤疤,让你很得意么?”程三五抬手按上刀柄,语气阴沉,周身炎风隐隐鼓动。
“杀了他!”饕餮形貌变为程家女的模样,来到程三五耳边轻声道:“折断他的四肢、掏出他的心肝、挖掉他的双眼,让他明白,触怒你的人,必须付出无比惨痛的代价!”
饕餮的声音直逼脑海深处,比起阿芙更加勾动本能。
“不,我只是不希望程郎君被过去牵累。”阏逢君神色真诚:“同样,内侍省并不会追究程郎君的过去。”
程三五压制住心潮涌动,额头青筋猛跳,他瞪了阏逢君一眼,面露不善之色。
“是我多嘴了,请程郎君见谅。”阏逢君拱手揖拜,礼数十足。
程三五心中忿忿,懒得回礼,转身正要离开密室,阏逢君忽然又问:“程郎君听说过饕餮吗?”
“饕……掏什么?”程三五扭过头来。
看着他脸上的困惑与不耐,阏逢君稍作停顿,摆手道:“没什么。程郎君且在外间稍后,我这就去制备你的勘合鱼符。”
程三五离开之后,阏逢君朝着大缸水面勾指一弹,罡风入内,水面沸腾,密室墙壁符篆同时感应放光。随着阏逢君掐诀片刻,一枚勘合鱼符从水中缓缓升起,宛如活物。
阏逢君看着这枚勘合鱼符,若有所思。
……
“你脸色不佳。”
阿芙在座位上安静品茗,见程三五来到,喘着粗气,焦躁不耐。
“莫非进十太岁的人都要搞这么一遭?”程三五问道。
“怎么了?”阿芙不解。
“阏逢君问来问去,恨不得要我将我祖宗十八代查个清楚。”程三五咬牙切齿说。
阿芙放下杯盏:“十太岁毕竟干系重大,阏逢君多了解一些,也不足为奇。再说了,我们这些人谁身上没点秘密?彼此知根知底,反而是一种信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