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青见状一惊:“炼师是怎么发现的?”
“我初时并未察觉,只是隐约觉得有些怪异。”李含光眉峰微敛,难掩清贵之气:“后来听你说被蝗虫噬咬之人为尸毒所害,便明白其中暗藏蹊跷。”
“世上真有焦螟这等虫豸?”长青学识渊博,仍然觉得不可思议:“我还以为这是道经中的大小之辨,并非实指。”
李含光露出有些怪异的笑容,询问道:“长青可曾食过鱼脍?”
“不曾。”长青微微摇头:“此等生食血浊之气甚重,为祛除腥味,往往要用姜葱芥酱等辛辣之物调配,皆对修炼无益。”
“很好。”李含光随后说:“但鱼脍之弊不止如此,曾有人偏好此味,久食之后腹中胀痛,服药催吐后,竟尔吐出数升细虫,头赤而动,半身犹是生鱼脍。”
听到这番话,长青眉头紧皱,方才还只是不饿,这下算是彻底没有食欲了。
李含光见对方如此,微微一笑,继续说:“道门内修服食,有斩三尸、去九虫之说。盖因世人食五谷荤素,不免有渣滓积聚腑脏,或为虫豸、或成毒祟,侵害人身。
“我这些天除了行云布雨、运雷灭蝗,另外一项便是收治邪祟。原本是为了整治那些趁着灾害便要作祟的妖邪精怪,不曾想感应到邪祟几乎遍及受灾州县,却偏偏是如雾霭一般,难以捉摸。”
“莫非这些蝗虫体内,都被焦螟所寄?”长青越听越惊心。
李含光答道:“就算不是全部,也起码是其中三四成。”
“这……这到底是怎么做到的?”长青还是头一回听说此等手段。
“我也无法确定。”李含光捻须沉思:“其实像这样大举作祟的焦螟,本朝不曾发生。但我在门内前辈的手札中,倒是曾见过类似记载……”
按照李含光的说法,南朝末年,都城建康附近曾爆发一场大疫。只是这疫病十分奇怪,患病之人并无寒热之症,而是手足四肢不由自主地动弹,部分病重之人心智丧乱,甚至认不出家人妻子。
随后这些病人狂性大发,开始袭击左右乡邻,而且患病人数迅速暴增,死伤甚众。
南朝官府见状自然派出官兵镇压,可不出数日,军中也有兵士患病发狂,引起几桩自相残杀、袭击将领的事情。致使士气低迷,谁也不敢再接触发狂病人。
还有一些兵士声称,自己夜里睡觉会梦见各种颠倒离奇的怪象,渐渐传出鬼怪作祟的说法来。
南朝官府为了应对这来历不明的古怪疫病,自然要请佛道术者出手,其中也包括上清一脉。彼时上清道场位于茅山,离建康城不远,便在附近乡野庄园收容了一批病患。
当年上清宗师王远知亲手施救,倒也让病患相继痊愈,可大疫起因仍旧不明。眼看疫病不断扩散,王宗师与几位同道参详一番,发现疫病可能是经由水脉传播。
得出这个推想后,王宗师与几位同道逆流而上,发现一处位于上游的偏僻山村,其中村民尽数染病,时而发狂、时而清醒,彼此如同野兽般相互攻击撕咬,使得偏僻村庄彻底沦为人间地狱。
王宗师等人仗着道法精深,深入内中,最终找到一处隐秘巢穴,里面有祭祀邪神的神坛。
正当王宗师等人打算破坏神坛时,那些发狂村民便纷纷扑来,要将他们一行置于死地。所幸王宗师等人皆非庸碌,仗剑飞符,将发狂村民拦阻下来,随即一举将神坛巢穴彻底捣毁。
果不其然,神坛被毁后,村民们纷纷昏迷过去,等他们再度苏醒时,除了疲倦乏累,并无其他异常,对于发狂时的经历也没有多少清晰记忆。
而在那偏僻山村之外,大疫仿佛也是在一夜之间消失,病患们再无异样。
“这事并未见诸于史料。”长青听完之后,首先是感到奇怪。
李含光解释说:“当时南朝已至末年,时局动**,更兼连年天灾,史家也未必能处处留意。若非王宗师亲历此事,又留下手札笔记,今番施法收治邪祟,我也未必能将这两者关联起来。”
“可是……”长青仔细思考一番,仍旧困惑:“这次焦螟所寄附的,并非常人,而是蝗虫。莫非蝗虫扑人噬咬,也是这发狂之症?”
“眼下还不好下定论。”李含光言道:“以王宗师留下的手札来看,这焦螟寄附活物之身,本身应无大碍,而是需要一处祭坛神位,用于号令催发,方能使人心智丧乱、陷入癫狂。”
长青忽然想到一件要紧之事,脸色渐渐变得紧张起来:“那要是被蝗虫咬伤,焦螟是否会转移寄附之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