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门艺听得尤为震惊,能够开创大夏基业的人物,那是何等英雄豪杰,竟然也曾如此狼狈?
“那大夏太祖最后是怎么赢的?”大门艺问道。
楚渔父耸了耸肩膀:“还能怎样?就是把粮道断了,刘玄通的大军不战自溃了呗。”
“就、就这样?”大门艺一下子没反应过来,明明刚才还是堪比混世魔王一般的强敌,转眼就变成俗不可耐的凡夫俗子。
“不然呢?”楚渔父丝毫不觉稀奇:“刘玄通再厉害,他也就是一个人啊。战场这么大,把守城关、侦察巡逻这些事,都要靠手下兵士来干。没有粮草,还怎么带兵打仗?造反也要吃饭。”
“这话在理,是我疏忽了。”大门艺随后又问:“那方才知客僧提到的广德上人,又是何方高僧?”
“广德上人就不是什么正经僧人,无非是前朝末年战乱不断,投身佛寺,剃了光头,靠着给人做苦力,勉强混口饭吃。”楚渔父直言道:“那家伙所在的佛寺,趁着乱世聚敛了不知多少钱财。刘玄通起兵后,自然是将其占为己有,广德上人也沦为了苦役。
“他或许是不甘于此,想要谋一场富贵,探明刘玄通部的屯粮所在,然后偷偷去给大夏军队通风报信。说来也巧,大夏太祖一向喜欢带着亲卫外出侦察,正好撞见出逃的广德上人,从而获悉敌情。至于这座永宁寺,就算是赏赐吧。”
大门艺夸赞道:“太祖爷赏赐当真丰厚,这么一座宏大佛寺,加上周围田产庄园,几代弟子都享用不完。”
楚渔父却面露不满:“当年河北打得千疮百孔,怎么可能修得起这么大的佛寺?说是敕建,就是放手让广德自己筹建。一百多年下来,这永宁寺也不知聚敛了多少财富、霸占了多少土地!”
大门艺哪里听不出对方对永宁寺的不满,也不敢反驳,只好拿出干粮,又转头去让随从打水。
胡乱吃了一些,大门艺渐感疲倦,他刚刚洗漱完毕,正要歇息,却见楚渔父离开客舍。
“先生有何贵干?”大门艺问道。
“我随便逛逛,看看这永宁寺,你尽早歇息便是,不用管我。”楚渔父摆了摆手,身形没入夜色之中。
大门艺还想追问,奈何对方走得太快,自己也不好强言挽留,只求今晚不要发生什么意外。
抱着满肚子的疑惑和忧虑,大门艺回到客舍,悄悄从怀中取出一个黑色革囊,内中一个圆滚滚的事物,只有婴儿拳头大小。他不敢打开验看,匆匆塞入怀中,和衣而睡,倒头边着。
……
夜色已深,经历雨水的永宁寺,清凉宜人,闻夫子行走廊庑间,衣带当风,颇为闲适。
“难得见你这样大加批判。”
袖管之中,一只木鸢飞出,听他问道:“看来你很不喜欢永宁寺这帮和尚?”
闻夫子露出无奈笑容,也不答话,他转过拐角,便来到一座经堂之外。
这个时辰按说夜课已毕,寺内僧众理应熄灯就寝,但经堂内中仍旧灯火通明,晕黄光亮透出窗纸,与之一同传出的,还有一阵男女欢笑之声。
闻夫子两臂叉抱胸前,背靠墙角,木鸢落到窗台上,小心翼翼啄开窗户纸,动作轻盈细致,悄无声息。
借着细小孔洞,木鸢将内中情形尽收丹玉眼珠——几名僧人敞开衣衫,露出臃肿肥硕的躯干,各自左拥右抱着美貌女子,上下其手;他们面前餐案上陈列着美酒佳肴,就连所用杯盏碗碟也多是做工精美的金银器;堂中还有几名身材妖娆的胡人舞姬,踩在鼓上翩翩起舞,身上薄纱随着舞曲渐次脱去,绮丽十足。
如此纵情酒色的状况,可算是将清规戒律尽数抛诸脑后,木鸢见状也是大为吃惊。
闻夫子没有久留,抓起木鸢便匆匆离去。
“啧啧啧,这帮和尚真够享受的,我看他们所用,也不比王公贵族差多少了。”木鸢惊叹道:“河北当真富庶啊,随便一座和尚庙就有如此奢华排场。”
闻夫子沉声问道:“你是不是忘了什么?我们来此路上,见到多少受灾饥民?又有多少人倒毙郊野,连尸体都无人收拾掩埋?”
“你这么忧国忧民,怎么不去揭发这帮僧人?”木鸢反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