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志钢盯着庄若龙远去的身影,狠狠地捏紧拳头,大脑中一片空白,他明白庄若龙此举将带来怎样严重的后果。
庄若龙只听见耳边忽忽的风声,但一双眼睛却没有放弃丛林中任何一个角落,只要对方稍有风吹草动,他的子弹一定会准确地进入对方身体。
此时,丛林深处有一双眼睛早已盯住了他,那双眼睛闪烁着狼似的绿光,就像猎人看见猎物时那么激动,脑海中还浮现着刚才人肉炸弹爆炸时的情景,这是他的杰作——挟持死者子女,然后要挟他以命换命。
高手过招,拼的是实力,也是心理。
当庄若龙看见黑色的血从对方脑袋上“汩汩”流出时,他也几乎瘫痪,因为他感觉自己的心口也一阵剧烈的疼痛。
“我也中弹了。”当这个念头浮现在他脑海中时,他慢慢低下头去,眼睛看着疼痛的地方,然后慢慢撕开衣服……
此时,他表情坦然地站在沈志钢面前,双手背在身后,双脚微微分开,眼睛平视前方。以前,他的喜、怒、哀、乐完全会从眼睛里反映出来,但此时他似乎变了一个人,对身边的一切都泰然视之。
沈志钢一直处于沉默之中,他不知道该怎样开口,庄若龙的行为已经严重违反了纪律,但他也是为了消灭毒贩、打击罪恶才这样做的。
庄若龙忘记自己已经以这个姿势沉默了多久,失神的目光又回到了惊心动魄的战场上。
他只记得自己在飞快地移动脚步,但视线一直未脱离射程范围,当他突然感觉有一个影子在余光中晃动时,立即停住了脚步,屈膝半蹲,将枪平举过肩,将一个黑色的脑袋放进了自己的视野中。他终于再次感受到一种死亡的味道,这种感觉却又是那么熟悉,跟当初射杀吴恒时一样,是一种难以言说的味道。扣下扳机的瞬间,他顿时瘫了似的舒了口气,一种复仇的快感涌遍全身,最后一刻他看见了对方的眼睛,那里面深藏着无尽的恐惧。但他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第一次杀人,那种感觉是在游戏里无法比拟,浓重的血腥味飘散在空气中,令他惶恐不安。
“我杀人了!”这是庄若龙面对肖凡时所说的第一句话,然后便埋头不语。
肖凡盯着庄若龙那双阴晦的眼睛,咽了口唾沫,喉管滚动了几下,而后抬头望天,无奈地叹息了一声。
“庄若龙。”
突然一声闷喝,大家的目光都聚焦到了沈志钢身上,只见他怒目圆瞪,像要吃人似的。
“他妈的,把他拉出去毙了!”沈志钢突然怒吼起来,然后冲到庄若龙面前,一把抓住他的脖子,疯狂地吼道,“你小子是不是活腻了,啊?为什么不听命令,你知不知道,到底知不知道死字怎么写,你是不是想我们抬着你的尸体回来啊。”
沈志钢紧咬牙关,和庄若龙怒目相对。过了一会儿,他似乎累了,无力地松开庄若龙,缓缓地向后退去,脸上突然渗出一丝凄惨的笑容,指着所有战士,似乎想说什么,却又什么都没说,而后转身大步离开。
“庄若龙,你小子傻啊。”肖凡瞪着他,语气沉重地叹息道,“为什么不肯低头,给连长认个错,不就什么事都过去了吗?”
庄若龙冷声回道:“我不知道自己究竟有什么错,我为兄弟报仇,不就杀了一个毒贩吗?”
肖凡被他这副德行气得差点吐血,最后只得无奈地说:“好,算你小子狂,就你小子是英雄,就你小子会逞英雄好了吧。不过我告诉你,这里是部队,我们是战士,做错事就必须付出代价。”说完这话,他也转身愤然离去。
过了一会儿,庄若龙突然笑了起来,指着肖凡离开的背影狂笑起来,那张脸突然变得好苍白。
“兄弟,听我说句话。”邵帅在他身边叹息了一声,正想说什么,却被庄若龙给抵了回去:“算了,什么都别说了,我不想听,我算是明白了,什么狗屁纪律,纪律他妈的就是拿来当歌唱的。”
邵帅无奈地收回了自己想说的话,轻轻拍了拍庄若龙的肩膀也离开了。
庄若龙感觉一股巨大的疲倦袭来,大脑里一片空白,有一种众叛亲离的感觉。
灰色的天空像要下雨了,一股疾风吹过,卷起浓浓的尘土,训练场笼罩在一片灰蒙蒙的世界中。
“我真的错了吗?
“我错在哪里?
“难道杀了一个毒贩也错了?”
庄若龙感觉自己走入了死胡同,居然分不清善恶,理不清头绪,连自己所做的一切究竟是对还是错都无法分辨了。
他望着眼前这个朦胧的世界,手指碰到了挂在胸前的小牌子,于是取出来拿在手上,盯着正面的“幸福”二字,又翻过来看着“平安”二字,然后紧紧地捏在手掌心,闭上眼睛,小冉的面孔便浮现在他的脑海中。
要不是左小冉送他的这块小牌子,要不是毒贩的子弹刚好击中这块牌子,他此刻也许已经永远地躺下了。
“小冉,谢谢你!”他吻着那块牌子,在感到庆幸的同时又有另外一种心情埋藏在心底,“我当初的选择难道错了吗?难道这里根本就不是属于我的世界?”他想起抽屉里厚厚的一叠信,那里面装满了小冉对他的无尽思念。想到这里,他脸上流露出一丝凄冷的笑容,无奈地对着苍天长长地感叹了一声,然后从地上弹起来,拍了拍屁股上的尘土,一溜烟儿朝寝室跑去。
“我不接受!”当庄若龙收到处分通知时,气得恨不得撕碎眼前所能看见的一切,他双目血红地瞪着肖凡,像个孩子似的涨红了脸。
肖凡举着那张处分通知书,也瞪着庄若龙,见他僵持住了,这才一字一句地说道:“说实话,我很喜欢你的性格,也很欣赏你的勇敢。但是,你必须弄清楚一件事,我早跟你说过,这里是纪律部队,我们所做的一切,都必须以纪律来约束,希望你能明白。勇敢但不能冲动,有性格是好事,但是不能盲目自大……”
“够了。”庄若龙突然怒吼起来,“班长,我是士兵庄若龙,请问还有什么指示吗?如果没有了,我想我得去训练了。”
肖凡面无表情地盯着庄若龙离开,但他刚迈出脚步,立即又停了下来,头也不回地说道:“我想我早该明白一件事,我应该听父亲的话,这里并不适合我,因为这里是生产垃圾的地方。”
“你说什么?”肖凡终于被庄若龙的话激怒了,这句话严重伤害了他,他紧紧捏着拳头,身体都因愤怒而有些颤抖了。
庄若龙回头盯着肖凡的眼睛,感觉自己仿佛回到了大学,那些张狂的时光,那些用拳头诠释自己性格的时光。
经历这事后,庄若龙和肖凡之间就像有一面厚厚的墙壁,把两人分割成了两个世界的人。
烦闷的事情悄然远去,虽然没有完全淡出,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一切都慢慢平淡了。经历了那么多事情,庄若龙觉得自己成熟了,无论是心里还是外表,他都像变了个人似的,对周围的很多事情都可以坦然处之,可以看作与己相关,也可以当作分内之事。但是对于军营,他内心却浮现出另外一种情绪,既像是无止境的等待,又像是日子已经过完的感觉,心里感到一阵阵空虚,却也有了一种紧迫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