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秋早神经质地笑着,她的剑迅如闪电,爽快地插进他丹田,恶狠狠搅弄着,然后手腕轻转,径直断了他那只拿铃铛的手掌,血淋淋的手掌掉在地面,弹起来又落下,铃铛则顺势被她收下。
所有动作十分连贯,似乎她早已设想过无数次这样的情形。
与此同时,路秋早的灵气亦被抽空,她眼底弥漫出淡淡的血红色——过分透支使她五感受了极大损耗。一行血漫出眼眶顺着脸颊流下,她不错眼地死死盯住蒋岳。
蓝紫色的水像雾气般蒸腾,翻滚着要将他吞没。他狼狈地运起周身灵气抵抗,然而随着铃铛逐渐下沉将他彻底笼罩,他吸收的灵气越发稀少,而每每被这诡异的雾气触碰到,他的皮肉瞬间就烂掉,露出里头黄色的脂油。
他的丹田还有一处黑洞洞的豁口,本就不多矣的灵气溃散而出。
他在嘶吼,他怨毒的目光直勾勾对上她:“路秋早,你敢让她知道这一切吗?我死了你也不会好过的,你就是一个胆小鬼,就连杀我都要躲到这里才敢下手。你杀了我,她不会原谅你的,她不会原谅你的!”
他痛得面部肌肉狰狞,却又抑制不住从喉咙里挤出一连串的笑。
路秋早的笑一点点收敛,直到此刻她浓烈的杀气才如暴风般席卷,她冰冷的眼神蛇一样绞住他:“你真该死。”然后她一扬手。
蒋岳既知生无指望,不甘心地一遍又一遍重复道:“没有我,还会有下一个。你拦不住的。她迟早会抛下你!”
“她迟早会抛下你!”
这话仿佛如一个诅咒。而他野兽般的目光紧紧锁住她,就像困兽挣扎着死亡前要深深记住猎人的模样。
铃铛在路秋早的操控下轰然坠落,蒋岳被彻底掩埋其中。
徐霜吟赶来时就看见这样肃杀的景象。
她见状立即能大概推演出事情发展,于是压抑着在周南絮身旁沉沉吐了口气:“死了?”
周南絮沉默了片刻,方答:“大概吧,应该活不成了。”
徐霜吟的手指下意识互相搓着指腹,她本该松一口气的,蒋岳死了,路秋早心结便能解了,也算了却一桩心事。
如今她神情复杂地遥遥凝视着路秋早——她体力不支,跪坐在地上,血液无声无息地从皮肤的各个角落渗透出来,洇湿了她鹅黄的衣裙。她却全然不顾,垂首握住铃铛,另一只手一点点摩挲着。
徐霜吟突然感觉自己闷得喘不过气,不觉抬头看向天际。
周南絮慢慢走过去,她伸手去扶路秋早。这回她没有再打落她的手,也有可能她已经累得顾不上。那只铃铛精致异常,底端还刻着小小的字,周南絮眼尖地注意到那是个名字。
路秋迟。
她顿时感到心口仿佛压了一块巨石,然后兀地看见一滴泪。路秋早面无表情注视着铃铛,准确来讲,是铃铛上的那个名字,她情绪似乎并没甚波动,但一串串泪水却接二连三从眼眶滑落。
周南絮从未见过她这副样子。
路秋早向来是甜蜜蜜笑着,像一个水灵灵的甜桃。
无论何时,她都是神采飞扬的。即使精神不济,也大多是懒洋洋拉长了调子说话,一双眼睛却始终是顾盼神飞,生机勃勃。便是耍脾气发狠,她亦是眼睛亮亮地笑着,虽然这时的笑已然带了几分森冷。
可绝不该是眼下像被抽空了生命力的花在枯萎,在谢落。
她感觉自己嗓子似乎也随之被什么糊住,话都说得很艰难:“回去罢。”
路秋早眼皮掀起,抬手一扬,另只铃铛便立刻升起,骤然缩小恢复成原先的尺寸,然后迅疾飞来,稳稳落在她掌心。底端同样刻了名字,写着——路秋早。
这是一对铃铛。
至于铃铛原先笼罩的地方,唯有一滩血水,那血水滋滋冒着热气,表面甚至时不时滚出血泡,血水在逐渐蒸腾成白气,在空中挥发消散。
周南絮无言地扶着路秋早往回走。
徐霜吟仰起的脸缓缓垂下,风卷起她的一头青丝,她望着指尖的一点潮湿,喃喃道:“要下雨了。”
天阴沉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