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弋也不知道是从哪一刻起,他好像一夜之间就不得不直面年龄带来的力不从心。即便不是客观条件限制,从主观上来说,他也不再勇于且乐于冒险。他虽孑然一身无牵无挂,但失去了面对生活的热情与意气。
大约就是从那场意外开始,他拒绝回忆,不愿承认。他是他们的儿子,他以为他骨子里与他们一脉相承,可事到临头却发现,自己完全没有继承一丁点儿的洒脱无畏。他像是被困在了笼子里,余生只剩苟延残喘。
南弋换下白大褂之前,把兜里的手机掏出来看了一眼。当他看到屏幕上静静地躺着来自邵禹的未读消息提醒的时候,那种感觉就像是吊着的靴子砸了下来。虽然不欲面对,但也好过总是提着心吊着胆。
南弋啊南弋,你也有今天,这就叫天道好轮回懂不懂,活该!
邵禹的信息发的非常直白,是个陈述句,“今晚我做饭,加班告诉我。”没有询问,没有选择项,时间是一个小时之前。他现在再回一句加班,顶多能逃避个晚饭,还显得心虚露怯,不值当。
反正他明天就出差了,反正他们只是p友关系,至少邵禹并没有说出不可挽回的话。得过且过,装聋作哑谁不会,南弋伸手把前额的头发捋到脑后使劲拽了拽,“艹!”他没忍住爆了粗口,怎么就不按套路出牌呢?
南弋到家的时候,邵禹已经坐在餐桌旁等着了。桌上几个菜扣着盘子,看起来做好有一会儿了。
“我热一下。”邵禹说。
“不用了,天儿太热了,凉着吃也行。”南弋去屋里换衣服,他的背心都是一个款式,今天换了个灰色的。
“也是,”邵禹揭开盘子拿去厨房,又盛了两碗丝瓜汤出来,“汤是温着的,菜也不算太凉。”
南弋洗干净手,直接坐下来吃。“不凉,正好。”
邵禹有一瞬间的恍惚,对面身着工字背心拖鞋大短裤的男人低头吃着饭,餐桌陈旧狭窄,他的饭量很大,形象没那么完美,动作也不斯文,没有一点是他想象中家庭生活的样子。可偏偏就是在此时此刻,邵禹烦懑了一天的心绪平静了下来。他喜欢看南弋吃饭很安静很快的样子,喜欢他不矫情不挑食地包圆儿。余生要是就让他这样一日三餐的看下去,大约也没什么不好。
邵禹想,他一定是病入膏肓,没救了。
“你最近不忙?”南弋问。照今天菜色的精细程度,买菜处理加上烹饪,至少一两个小时,邵禹应该是下午就过来了。
“嗯,没去公司。”邵禹自己没什么食欲,把着一碗汤来来回回地端起来又放下。
“还是之前的问题?”
“差不多吧,烦。”邵禹夹了一口凉拌黄瓜,“我说你那菜长得也不行啊,没结出几个果子,全都蔫吧了。”
南弋往阳台瞥了一眼,“我不会侍弄,听卖种子的阿姨说的好像挺简单,实际种上了不是那么回事儿。那个佛手瓜,大概是结不出来了。”
“不一定,”邵禹翻着手机里的视频讲解,“可能是还没到时候,过两个月再看看。”
过两个月,轻飘飘的几个字落地,两个人都没再说话。
饭后,依旧是南弋洗碗,邵禹嫌自己一身油烟,先去洗了个澡。南弋收拾干净厨房也去洗澡,等他出来的时候,邵禹正在书架上翻着他那些碟片。
“从国外带回来的?”他问。
“不是,”南弋用毛巾擦着头发,“朋友寄过来的。”他从国外回来的匆忙,行李基本上没收拾,本来就不多的物件散落在交战地,压根也没带回来什么。
“非洲朋友?”邵禹捏起一张他看不懂封面的碟片朝南弋晃了晃,“那边官方语言是西班牙语、葡萄牙语还是法语?”
“不一定,大城市说英语、英语、阿拉伯语的多一些,很多偏远地方,落后的村落说当地土语。”南弋走过来,接过东西看了看,“这部有英文字幕,要看吗?”
邵禹,“行。”
两个人并肩坐在缝补过的皮质沙发上,靠的不远不近,没有实质性接触,但能感觉到彼此体表散发的热量。
邵禹的确是被影片吸引住了,他没有看过类似风格的文艺电影。区别于好莱坞大片的精致唯美,这部电影画面显得粗糙,背景几乎全部是在荒凉广袤的草原上。颜值并不出众,或者说是不符合东方审美长相的男女主人公一路逃亡,躲过了敌人的追赶,逃出猛兽爪牙,避开风暴袭击,最后迷路在原始森林深处……当外在的迫急的威胁暂时消除,日复一日生存的困境更加考验人性和爱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