霍真的父母是建筑工人,说,钱要留给弟弟读书,让霍真去郊区的民办托儿所,当后勤老师,不要再往下读了。
霍真同意了。
那个中考结束后的暑假,霍真拉着景琇去办身份证,十六岁了,两个人拍完照,办完证,一起去打羽毛球,像所有少女一样,在蔚蓝的夏天里,笑意很单纯。
霍真挥着球拍,说:“景琇,你的命比我好,天生是读书的料。”
景琇什么都没有说。
她像电影里的轮盘赌,被扔进数字格、滚啊滚的弹珠。
羽毛球飞得很高,飞过匆匆光阴,飞到了三年后,高考结束那一天。
景琇已经和霍真来往得少了。
霍真十八岁嫁人,生儿子了,老公是开出租的,但没领结婚证。因为没到法定年龄。
霍真的丈夫,总是意味深长看着景琇,仿佛穿着市一中校服的女学生,是什么稀罕物。
景琇就不去霍真的出租房了。
景琇玩得好的高中同学,叫邱月,家里很富裕。
当初,父母替邱月交赞助费,进的市一中。
邱月也说自己不是读书的料,但她不羡慕学习好的景琇。
学校体育馆,邱月邀请景琇一块儿打网球。
她挥着网球拍,说:“景琇,我有金钱,你有聪明,咱俩最适合组对做朋友。”
景琇问:“你真打算整容?”
邱月坦率又明确地说:“我不仅要整容,我还要出国留学!顺便当网红,不是唱跳的网红,是穿搭卖衣服的网红!我这身好看吗?”
邱月穿着一件浅蓝色船锚图案毛衣,配一条浅蓝牛仔裤,蹬着白色小皮鞋,戴着镶红色母贝的玫瑰手链,干净清爽。
景琇说:“好看。”
邱月说:“我穿正版,开网店卖盗版,价格少一个零,或两个零,包赚!”
景琇笑了,问:“你爸妈出本钱吗?”
邱月说:“当然!我是他们唯一的宝贝女儿。”
景琇说:“那很好。”
高中三年,景琇寄宿,总在学校食堂吃素菜,学费交完,算上买教辅的钱,伙食费跟不上,整个人面黄肌瘦。
邱月看出来,但不揭穿,常常请她吃牛排、荷包蛋、蔬菜水果。
邱月常说:“景琇,你是唯一一个不惦记我的钱,也是唯一一个不嘲讽我只有钱的人。我们都不卑不亢!”
景琇笑了。
这么挨了三年,景琇考上了大学。
寒暑假期,景琇当培训班的辅导老师,攒够伙食费和学费,没有申请学校助学金。
拿了助学金,哪天她想吃一顿好的,或者买双好一点的鞋子,要被人指指点点。
她虽家境贫寒,但也想自在一点。
大学时光,景琇真正受大城市洗礼,勤工俭学读了六年,读到硕士毕业。
她一年比一年疲倦,因为她已经知道这个社会,熬完学业,还得熬房车孩。
也许,过了五十岁,她才能刑满出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