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顺应下,苏培盛目光落在谷雨的衣袖裤腿上。她进府一年,估计窜高了一截,衣袖裤子都短了。
下人的衣服都做得大些,短了再放长,谷雨的衣袖裤腿明显已经放过。
苏培盛道:“府中开始做夏衫,你把她们的名字添上去,我前去交给福晋。”
福晋掌管中馈,所有衣衫鞋袜等针黹活由针线房负责。府中仆从一年四季衣衫,粗使只两身,靛蓝夏布,褐色棉布,三年换一次。胤禛前院的下人当不会如此,粗使也一年一换。
六顺一一应了,领着谷雨菊香去她们居住的下人房。像是苏培盛这等管事,当值时随着胤禛住在耳房,平时住在府后面胡同的私宅。一般的下人,男的住在前面倒座,女的在右后侧,与正院用墙隔开。前院伺候多为太监与男仆,女的只几个粗使婆子,院子还剩下一间空屋。
“你们就住这间。”六顺指着空屋道。
谷雨与菊香走了进去,屋子比她们先前住的宽敞,一张大炕,左侧靠墙摆着一张立柜,里面有带锁匙的箱笼,可放她们的细软。炕的正对面,放着一张长条几,三张凳子,条几上还摆着巴掌大小块铜镜。
在前院当差讲究多,衣衫仪容不整,是大不敬之事,铜镜用来梳妆整理仪容所用。右侧边摆着放木盆的架子,架子角落用粗布帘隔开一小间,里面摆着恭桶。
菊香放好包袱,她看到恭桶,脱口而出道:“总算有人替我们洗恭桶了!”
府中的恭桶都送到西北角门处,主子仆从分开。倒掉的夜香,要收起来送到庄子去做粪肥,夜香还可卖钱,倒恭桶处有人盯着,不至于脏污遍地。
菊香见谷雨始终沉默,噘了噘嘴,道:“看来,你真是不想来前院当差。”
无论想不想来,都已经来了。
谷雨要是敢说不想来,乃是看不起主子,对主子不敬。
她想好好活着,胤禛今年才十五岁,只比她大两岁。他们年纪相仿,惟愿他活得长长久久,她死在前面,就不用殉葬了。
虽是如此安慰自己,谷雨心头还是被浓雾笼罩住般透不过气。她放好衣衫走出屋,菊香跟着出来了。
六顺带着她们,一路讲着规矩,当差时需要做的事。
前院粗使下人,负责前□□如银安殿院,启祥堂,退省斋的院落以及周围夹道的洒扫,沟渠清理。前庭种着槐树,中轴线甬道两边是凤眼柏树。
□□“四宜堂”是胤禛的居所,种着如银杏,海棠,紫藤,玉兰等花草树木,还有许多珍稀的奇花异草。
洒扫下人一共十人,每个月轮流歇息两日,早间丑时末开始当差,晚间申时末下值。轮值的人,若遇到下雪刮风的天气,要不时前去洒扫干净。
前院当差一个月六百钱,口粮每日一斤半米,一斤面,油盐酱醋若干。每月除去五斤杂碎,还有一斤肉,额外的二两白糖。夜里当值,还有两个奶饽饽,一碗肉汤。
听上去待遇虽比以前要好,但干的活远比以前多。每天洒扫,到处一尘不染。但刮风的时候,地上难免有落叶尘埃,要不时打扫。
费力且不提,还费心劳神。
银安殿是接见待客之处,幕僚师爷在启祥堂议事,退醒斋则是书房。加上胤禛歇息的四宜堂,无论哪一处,皆要小心又小心。
六顺道:“前□□分开两班,谷雨到□□,菊香你去前庭。爷在前面书房,菊香你要小心些,有不懂之处,你多问问安福。”
菊香虽想与谷雨在一起当值,但不敢挑三拣四,应下后忙去了前院。
六顺又对谷雨道:“你也快去,扫帚这些都在杂物间堆着。风大,地上的落叶多,要早些扫干净。”
雨不知何时停了,天空蓝得让人晕眩,太阳隐隐钻出云层,周围一片明亮的霞光。
谷雨前去杂物间取了扫帚,簸箕出去。苏培盛这几日对他们看得紧,几个当值洒扫的人看到她,彼此打了照面,分了她一段夹道,各自忙着去干活了。
夹道两旁的院子玉兰迎春已经开放,花瓣落了一地。有些嵌入青石缝隙中,洒扫不干净,谷雨便蹲下来,用手捡起放进簸箕中。
蹲久了,谷雨有些晕,站起身缓和着身子。
这时,夹道传来脚步声,谷雨下意识看去,猝不及防撞进一双沉静的双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