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思明在那场大战当中断了一根手指，但却得到了他梦寐以求的指挥权。只是他不明白，为什么仅仅因为牺牲了一个不受宠的公主，兄长就和自己从此离心。
大抵是因为这个，刘思明也是心神不宁。加上自孟毅梵醒来之后，和谢听晚两人联手，打得狄人节节败退。
狄人之中已经有了倾颓之势。
打了这么久的仗，汉人这边死伤也很严重。刘思明若是打定主意要这么耗下去，只怕最后伤亡的数字也会很难看。
谢听晚倒是想到了一个法子，能够温和的解决这场战争。至少不用那么多人流血牺牲。
“打仗打了这么久，一直都是有来有往，并没有谁占了什么便宜一说。”戎狄那边伤亡惨重不说，军心也已经涣散了，并且美热妮萨也死了。
汉人这边经历了投毒和毒粉阵，再加上主帅孟毅梵刚刚大病痊愈。
两边实则都是元气大伤的状态。
谢听晚道：“看得出来旦增顿珠的心思已经不在战场上了，既然如此和不同他商榷，以比武来定输赢。”
孟毅梵闻言，认为这个办法的确可以一试，于是便写下书信约见旦增顿珠。
两人见面的地方选在圣山，彼此倒是很默契的都选择了孤身前往。
就连谢听晚也没有跟去。
两人来到了祭坛上，面对而坐。
孟毅梵解下佩剑，指尖拂过剑穗上褪色的孔雀翎，如今翎毛边缘已磨出丝缕，在漠北的朔风里像团将熄的蓝火。
“将军可知这玉簪的来历？”他摊开掌心，露出半截断裂的羊脂玉簪。
旦增顿珠的转经筒突然滞涩，筒身镌刻的六字真言正卡在”唵”字纹路。
三十步外的沙丘上，美热妮萨的衣冠冢前悬着九色经幡。
风卷起褪色的绸布，露出边角处细密的针脚——那是公主十四岁那年，亲手为阵亡将士缝制的往生幡。
“王女及笄那年，用这簪子刺死了发狂的种马。”旦增顿珠的银发垂落肩头，发梢沾着骆驼刺的绒絮，嘴角泛着苦涩，”她说见不得生灵受苦。”
孟毅梵的指腹擦过簪头暗纹，忽然挑开玉质夹层。
半片泛黄的桑皮纸飘落，上面用茜草汁写着歪扭的汉字。
“四月八日，勿饮酪浆”。
那是美热妮萨学会写的第一个汉语句子，为提醒他避开乳品，因为同孔雀胆的毒药相克。
“整理王女遗物的时候找到了这个。”孟毅梵将羊皮卷递给了旦增顿珠。
“将军应当认得王女的笔迹。”
旦增顿珠的瞳孔骤然收缩。双手颤颤巍巍的将羊皮卷接了过来，那是一副残缺的舆图——那分明是公主十三岁那年，在圣湖冰面上画给中原使臣看的牧马场分布。
“她若在世……”孟毅梵突然剧烈咳嗽，帕子上晕开墨色血渍，”定会带着戎狄医官去河西走廊治马瘟，而不是让儿郎们为枯草拼命。”
风沙掠过经幡上的银铃，发出碎玉般的清响，好似是美热妮萨在应和孟毅梵的看法。
旦增顿珠想起七年前的雨夜，十五岁的美热妮萨闯进府中，淋湿的牛皮卷里裹着中原的《齐民要术》。
“旦增顿珠你看！”少女眼睛比星子还亮，”汉人有治羔羊痢疾的法子，用大蒜浸酒……”
的确，美热妮萨心系百姓，是最不愿意看到生灵涂炭的那一个。
“你今日来，恐怕不单单是为了将王女的遗物交还给我的吧？”旦增顿珠忽而开口，眼神好似洞悉了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