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阵阵悦耳的欢笑声中,午膳将尽。
今日的最后一道菜,是一碗桃花酒酿羹,依旧由布菜的丫鬟一一分送。
沉玉因为席间贪吃了几口糖藕,这会儿已经有些撑了,便想着让丫鬟给自己少盛一些甜羹。
谁知就在她转身的时候,布菜的丫鬟已经动作麻利地把冒着热气的碗端了过来。
两人迎面撞在了一起,甜羹撒了沉玉半身。
“啊!”
小丫鬟吓得脸色发白,哆哆嗦嗦跪下身便直磕头,嘴里喊着“小姐息怒,小姐息怒”。
沉玉一边捏着衣襟怕热羹渗透衣衫烫着自己,一边又连忙去扶那慌乱不已的小丫鬟。
坐在周围的几个姑娘也吓了一跳,纷纷站起了身,场面一度变得有些混乱。
很快,一个管事妈妈模样打扮的妇人便赶了过来。
她先是训斥了小丫鬟一句,然后立刻引了沉玉离席,说带她去换件衣裳。
沉玉原是不想麻烦的,但眼下她衣襟上全是黏糊糊的甜羹,若不马上处理,着实也是狼狈,便只能跟着去了。
换衣裳的地方沉玉倒是不陌生,就是原本她们一众姑娘待的西次间最南端的耳房。
沉玉进去的时候,贵妃榻上竟已经摆了一套素白襦裙,料子挺括,款式也不旧,一看就是全新的。
沉玉一愣,刚想问那管事妈妈这衣裳是谁的,却见那妈妈竟立在门边垂首道,“姑娘且放心换,主子说他在外面等您。”
沉玉当下立刻明白是怎么回事,不禁失笑道,“还劳烦妈妈先关个门吧,您放心,我跑不了。”
……
等沉玉换好衣服从耳房出来,管事妈妈已不知去向,不远处只有一个坐在木质轮椅上的男子,正仰着头,欣赏肆意怒放的樱树。
四月春和日暖,那人身上却还披着一件灰毛大氅,玄色织金蟒纹广绣垂落在扶手的两侧,袖口露出的指节,冷白如终年不化的雪域山脉。
“给六王爷请安!”
沉玉实在不想在这里和他做无谓的周旋,便贸然地先发制人。
男子闻言缓缓转过头,如猛禽般锐利的眼神细细扫过沉玉脸上的每一寸肌肤。
“你知道我?”
这声音,也对了,沉玉想。
“那或者,我应该称您一声……掌事大人?”
第一次见,这人戴着面具。
如今再见,沉玉发现他竟长着一副好皮囊。
那是一张本该纵马弯弓的脸,眉骨如淬火锻造的剑脊,五官俊冷凌厉如刀削。
只可惜那斧凿般的轮廓却被经年药香泡出了三分冷玉颓废,尤其是那面颊,在日光的照耀下竟白如宣纸。
忽然,男子轻轻地笑了,清冷声线如一管自山涧缓缓淌下的冷溪,听得沉玉不禁微微一颤。
“在我这里,知道太多的人,通常都活不久。”
沉玉暗自握紧了藏在衣袖中的双手。
说不慌是假的,这位若真要取她性命,轻易如碾蚁。
只是……
“王爷若真想杀我,又何须大费周章地在沈府这里单独见我?一个不慎,落人口舌,王爷还得担个私会贵女的污名,多不划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