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中其实有恨也有怕,亦巴不得这事儿就此彻底翻篇了才好。
金缕坊离许家不算太远,走胡同抄近道,两刻钟足以。
沉玉是跟着王婶一块儿去的,到了金缕坊,大掌柜陶禧正站在门口指挥小厮们卸货。
那是个浓眉凤眼的四旬妇人,腰间挂着一把手掌大小的金算盘,吆五喝六的,很是干练。
王婶给两人互作介绍。
陶禧瞻前顾后,顺手指了指门边高架上搁着的竹篮敷衍道,“夸得再好也没用,婶儿,你让她先绣朵梨花给我瞧瞧。”
沉玉闻言,转身进屋拿过竹篮,挑了把空椅子坐下,径直摆弄起了绣线。
不一会儿,白色的绣布上就“变”出了两朵粉白相间的梨花,一朵含苞待放,一朵迎风怒绽。
陶禧随意一瞥,原本还有些漫不经心的眼神,立刻变得犀利起来。
“这……”她怔怔地指着沉玉手中的绣绷,声音听上去都有些激动了,“这是……”
“是乱针双绣。”沉玉说着将绣绷翻转。
绣布的反面,亦是两朵栩栩如生的梨花,和正面的一模一样。
陶禧狂喜,似得到了什么心肝宝贝般立刻拉住了沉玉的手。
“啧啧啧,真是没想到,我这双阅人无数的眼珠子,也有瞎了的一天,小娘子这手法,想必是出自姑苏那一带吧。”
“学艺不精,不值一提。”沉玉避而不答,笑得婉约。
可那抹笑,入了陶禧的眼,却是一番别有风情的美。
陶禧实在喜欢,一边从腰间掏出一粒碎银,塞在了王婶的手里,一边引着沉玉上楼。
“难怪昨儿我做梦,菩萨说我今日开铺子就会遇到贵人,瞧,小娘子不就是我的贵人嘛!”
“是陶掌柜抬爱。”沉玉浅笑,也很喜欢陶禧这样利索爽快的性子。
“那小娘子可立刻开工?”陶禧挑眉问。
“听您安排。”沉玉点头答。
两个都是精明人,三言两语便敲定了生意。
陶禧将沉玉带到了一间南窗大开的屋子里,给了她两件袖口和裙摆皆有破损的襦裙,指着桌上整齐摆放的绣具道,“这里的东西小娘子敞开了用,修补的手法子没有什么固定的规矩,只一点,必须看不出任何修补的痕迹。”
沉玉点头,双手接过陶禧递上的衣物,顺势就往窗外看了一眼。
窗下是城西最繁华的梧桐街,车来车往,人潮如织。
沉玉一眼就看到了站在街口的那抹侧影,窄腰宽袖,文质彬彬。
那不是许禀承又是谁?
沉玉下意识将身子探出窗外,想看个究竟,却见许禀承微微弯了腰,双掌交叠平摊,置于面前的马车旁。
车厢门缓缓打开,从里面走出一帷帽遮面的人,瞧不见模样。
但从那一身藕粉襦裙看来,应该是个妙龄女子无疑。
只见那女子提了裙摆迈出一足,竟直接踩在了许禀承展开的掌心上。
以双手作脚凳,许禀承的脸上没有露出任何不甘不愿,恰恰相反,他那般餍足得意的神情,是沉玉从未见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