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将腰又多弯下了几分,恭恭谨谨道,“回王爷,此事下官知晓,不仅知晓,下官还派人去彻查了奏本中提及的军粮掺沙、漕丁闹事等等是否属实。”
“那……属实吗?”周颋笑着问。
“属、属实的!”宋濂当下只觉嗓子干涩,头晕目眩的。
周颋点头,掂了掂了手中册子道,“那份折子,是在十六日傍晚递进通政使司的吧?”
宋濂顿时脸色发青,赶紧辩解,“回王爷,那日下官恰好休沐。”
可他的话却引来了周颋的轻笑,“哦,休沐,但本王记得通政使司历来是‘收本不分昼夜,题本无问假期’的啊。”
宋濂闻言身子一晃,颤颤巍巍地只差跪下了。
“请、请王爷明鉴!此事是、是下官……下官疏忽了。”
周颋见状,直接把手中的册子扔在了宋濂的脚边,敛眸沉声道,“这漕丁闹事的折子,晚一天,便够运三船私盐进京。而现在因为宋大人一句‘休沐’,可是晚了足足五天,大人这私心,本王很难不去细猜啊!”
周颋把话说到这里,宋濂终于绷不住,“扑通”一声屈膝跪下了。
“恳请王爷明察,下官……下官是鬼迷心窍想要查案邀功,但下官在政务上克己严律,从未出过任何纰漏,也从未办过一件错案,这些都是同僚们有目共睹的!”
宋濂表忠心表得急切,都来不及擦一下额头沁出的汗。
“如今司内职务动荡,下官只是想、想……”
“本王明白,你想坐上通政使的位置,朝廷廉臣,有上进心是好,但是宋大人你这事儿,却办得有失偏颇。”
听着六王爷越来越放松的口吻,宋濂心中大喜,连磕了三个响头。
“王爷教训的是,此事是下官急功近利了,下官愿领失察之罪!”
周颋见状,轻轻地拍了拍轮椅的扶手,陡转话题。
“本王很欣赏你去年翻阅《漕运考》时写的那些批注,所以本王今日冒然前来,是想重新认识一下宋大人你。”
宋濂只觉得周颋说的这句话特别的不真实,但他低头的时候却发现,方才周颋丢在自己脚边的那本册子,正是去年几乎没有离过他手的那本《漕运考·江南卷》。
“宋大人还不起?”彼时,周颋脸上笑意更甚。
他甚至抬手示意阿珠推着轮椅在书房里转了一小圈,然后又盯着宋濂挂在墙上的那幅《蜀素帖》道,“宋大人的字不错。”
宋濂这会儿已经完全回过了神,闻言便立刻顺杆儿爬道,“若是王爷不嫌弃,下官手上还有一些名家孤品,虽多是残本,但也可供王爷赏玩一下平添乐趣。”
“哦?”周颋似真有些兴趣,转头看了看窗外的天色道,“如此说来,本王是否有幸向宋大人讨一杯酒水喝?”
宋濂简直两眼放光,连连点头哈腰,“那是自然,大人若肯赏光留下用膳,此乃下官之幸,府上亦能蓬荜生辉啊!”
“宋大人一心为民,廉洁忠正,若是他日为朝廷所重用,那便是百姓之福,确实值得庆祝。”
聪明人之间的谈话通常都只需点到为止,而两人聊到这里,书房内气氛已是万分融洽了。
宋濂于是又听六王爷说道,“既然如此,本王就暂留叨扰了,宋大人也不必拘泥,平日里府中如何用膳,今日就如何来办,人多热闹,本王喜欢热闹些。”
宋濂一愣,却又很快地听懂了周颋的意思。
“晚膳时,犬子亦可陪王爷饮酒助兴,王爷日前还主持了今岁春闱的朱卷复核,犬子不才,现下正在翰林积累政业,若蒙王爷不弃,正好教他听听科场衡文的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