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亭松走后,裴肃便陷入了沉思。
一直在暗处的周颋会这么着急地跳了明棋,到底是因为最近陛下给了太子监国的实权,所以华清宫那位眼红了,还是因为太子妃恐有了身孕,所以华清宫那位是着急了呢?
如今通政使司内有动荡,一把手那个位置确实引来各方势力的垂涎。
若非眼下还混着一桩漕运总督的贪墨案,那通政使这个位置,怕是早就被人吃进嘴里了。
只是备选的人那么多,周颋为何突然会想要把宋濂这个右通政给送上去?
说实话,宋濂为官是中规中矩挑不出错,但身为通政使,更需要的是八面玲珑和左右逢源,裴肃觉得宋濂这官当的,还是差了一口气。
……
宋府的家宴还未散,依然在祠堂罚跪的沉玉忽然被嬷嬷喊去了中庭。
六王爷看着双生姐妹那两张难分左右的脸,假装惊讶地对宋濂道,“双姝绝色,蒙尘有霞,宋大人好福气啊。”
宋濂一愣,一时还品不出来周颋这句话的意思,但阮氏已经笑眯眯地举起了杯中酒。
“承蒙王爷礼赞,是小女们的福气!”
周颋隔空对着阮氏抬了抬手中杯,做全了礼数。
席间的气氛又再度热络起来,沉玉在宋宜贞之后给周颋敬了茶。
两人隔得不算远,沉玉不需细看,也能将周颋眼底那点似有如无的笑意瞧得一清二楚。
推杯换盏间,六王爷眼眸深邃有神,好像在和她说——本王今日歪打正着,只能帮你到这里了。
家宴散席的时候,宋濂毕恭毕敬地将周颋送出府。
轮椅的木轮碾压过深宅的青石板,发出“吱嘎吱嘎”的轻响,清冷的月辉拂在六王爷那张金相玉质的脸庞上,透出常人不及的清贵。
“漕粮一案,以三个月为期限,所有的奏本大人都必须亲自重新考核,务必事无巨细。”
就是这张脸,吩咐起人来也是格外的有气场。
宋濂闻言很激动,只觉席间喝的那点淡而无味的水酒此刻是真上了头。
“下官定不负王爷所托。”
“小宋大人博学多才,忠厚纯良,本王看他待在翰林也是可惜,鸿胪寺日前刚好有个寺丞的空缺,明日本王就会安排下去,后日就让小宋大人直接去鸿胪寺。”
那一刻,宋濂只觉家门有幸,祖坟冒烟,这天大的鸿运是真降到他们宋家子嗣的头上了!
“下官代犬子谢过王爷,王爷提点之恩,下官和犬子必定没齿难忘。”
“宋大人言重了,虎父无犬子,大人教子有方,此乃朝廷之福。”
两人就这样冠冕堂皇地客套了一路,宋濂将周颋送上马车以后还在月色下伫立良久,直到漆黑的小巷中再也听不到半点声响,他方才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彻底地回过了神来。
六王爷会折节下交垂青他们宋家,这是宋濂始料未及的。
如今朝局看似稳固,实则暗波汹涌动荡不定,周颋既然出了山,就表示华清宫那边已经开始有更大的动静了。
宋濂暗中握拳,向着王府马车消失的方向又望了一眼。
可不是太子又如何?
朝权之争,从来都是能者上位,而机会,也是留给有准备的人。
前面的大风大浪,自有那些皇权贵人们顶着,而他们这些蝼蚁小官,只要戴稳头上的官帽,那还怕在这朝堂之上找不到一席之地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