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略沉默了下,一番深思熟虑后,態度些微有了几分变化,&ldo;我没想同你闹。我乏得很,你別再折磨我了。
她把自己粉饰成弱势的一方,可是在这段感情里,明明占据主导的是她。她牵动他的思想,控制他的悲喜,若说乏累,自己比她更累。近来他每常觉得精疲力尽,各种复杂的情绪困扰,都源自思念。好在终於把她抢过来,两个人可以单独相处了。就算一刻不停地彼此憎恨着,只要近在咫尺,再多的痛苦就都有抚平的机会。
满身的尖刺暂且放了下来,他圈住她,和她耳鬢廝磨,惆悵道:&ldo;要是能狠下心把你杀了,那该多好。
这是他的心里话,如果一切都不能补救了,那么干脆毁灭,就再也不必日夜煎熬了。
如约偏过脸,在他耳边循循诱哄:&ldo;那就杀了我吧,杀了我,我也解脱了。
他的手慢慢攀上来,指尖在她光洁的脖颈上摩挲,像抚摩一件精美的瓷器,&ldo;我怎么捨得杀你
不过这话要是换成我来说,告诉我,你会捨得杀我吗?
如约没有应他,暗暗懊恼进宫不能带刀。倘或身上有刀,只要给她机会,她一定毫不犹豫地刺过去。
他见她沉默,手指向上游移,捧住了她的脸,喃喃问:&ldo;你对我如此冷漠,心里是不是爱着別人?我嫉妒欲死,你爱谁,我就杀谁。你爱我吗?如果你爱我,我也可以去死,只要你说爱我。
他有时候极尽癲狂,再看他发白的脸色,泛红的眼眶
恐惧不由爬上脊背,她仓惶地躲开了他的逼问,&ldo;你嚇着我了。
终归还是没能等到一句&ldo;我爱你
,即便拿他自己的命去交换。
他灰心了,双手沉重地掉落下来,背靠车围自言自语:&ldo;真是冤孽
老天为什么要让我遇见你
遇见了,就是一出冗长的悲剧。他本以为登上了帝位,可以坐拥一切,原来不是。万金易得,人心不可得,他对她束手无策,除了听天由命,没有別的办法。
车舆內忽地陷入一片静寂,两个人各自坐着,各自神情空白,谁也不知道对方心里在想些什么。
御輦缓慢地行进,终於到了万岁门上,随行的康尔寿仰首向上呈稟:&ldo;主子,到地方了。
汪軫忙搬脚踏上来接应,踮着脚高抬起胳膊,等了好半晌,才把车內的忠勇公夫人搀扶落地。
和往年重阳登高不一样,今年是不必前呼后拥了。康尔寿最识趣儿,在宫门上站住了脚,俯身道:&ldo;大总管已经把万春亭收拾停当了,就候着万岁爷和夫人驾临吶。
皇帝强行牵住了她的手,连看都没看她一眼,只道:&ldo;跟我走。
想挣是挣不脱的,就不要白费力气了。她只好随他进了山门,穿过綺望楼,一路拾阶而上。
万春亭是景山中锋最好的观景台,跋涉的辛苦,在登上月台的时候一扫而空,站在这里,可以把紫禁城尽收眼底。
以前如约在宫里当值,总觉得內城大得很,从南到北走上一圈,得花大半晌。然而跳出来俯瞰,一切又变得那么渺小,仿佛世上的事忽然就微不足道了,自己的执念,也都是庸人自扰。
&ldo;今晚不回去了。
他独断专横,全然不是商量的意思。
如约站在玉石栏杆前,放眼望着满目秋景调侃:&ldo;余太夫人没有进宫,想是料定了会这样。你我一见面,如今就只剩干柴烈火了,皇上九五之尊沦落至此,实在毁了一世英名啊。
她极尽嘲讽,可他却丝毫不为所动,&ldo;朕俯治天下,这些年忙忙碌碌,从来没有歇息过。京中的王侯将相们,哪一家的衣食无忧不是从朕这里获得,怎么,吃饱了饭,就反过来挑朕的错处了?朕没累死在干清宫,不如他们的愿,但朕为什么要图他们满意,委屈自己?难道这江山辛辛苦苦得来,是为了摧残自己吗?
他说罢,古怪地冲她笑了笑,&ldo;临溪亭那晚被余崖岸衝撞了,一直是我心头的遗憾。如果没有他,我们一定好好的,不会是现在这样。
如约不由冷笑,心道真是个装傻的好手,到了今时今日,还在耍弄那套欲盖弥彰的手段。
现在回想起来,实在为自己的后知后觉感到难堪。那时候她还想不明白,为什么他明明已经深深着迷,却不能痛下决心除掉余崖岸。后来才明白,原来他早就洞悉了一切,既捨不得她的温柔小意儿,又捨不得余崖岸这把好刀。说到底,他是天底下最大的生意人,他只做稳赚不赔的买卖。她的鱼死网破,可能是他唯一的失策,这才令他恼羞成怒,和她不死不休地纠缠到现在。
然而再想回到临溪亭那会儿,是不可能了,她打不起精神来敷衍他了。
转回身,她意兴阑珊地说:&ldo;重阳登高,这高算是登过了,重阳节也该过完了。
远远站在廊下的章回见状,忙上来回话,&ldo;万岁爷,亭子里设了席面,都是您和夫人爱吃的菜色。
说着又冲如约笑了笑,&ldo;还有杨梅烧酒,铺了厚厚一层洋糖浸泡出来的,口味儿香醇得很。另预备了蒸鲜鱼、鸡髓笋油榨鵪鶉
夫人,您今儿可得敞开了吃一席。这是叫人从御膳房运来的,路上加紧了脚程,跑得我鞋底子都掉了,您不能不赏这个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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