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叔景自离开禁中以后,便发下毒誓再也不做假脉案,平生恪守,不再违背。
却在那个夜晚,被迫又应许了这个无理的要求。
今夜,又是月光铺满墙根,竹柏疏影横窗,如沐浴在满庭飞雪之中,白得焕发光亮。
夜风萧瑟,吹拂着帘幔,挑动着男人耳侧松散的碎发。
他望着身下泪未干涸的少女,黑眸里涌动着疼惜的情绪,抚她的面颊,指尖也微微绷紧。
只是夜色太暗,房中无灯,她并未察觉。
“你要报复他们?师般般,你可知,这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路子,侯府固然没了名声,江家也或许受牵连,可这对你又有什么好处?”
师暄妍一点也不避着他的打量,唇瓣轻扯,露出一抹嘲弄地笑意。
“可我本来也
不打算好活啊。”
既,都是烂泥,那便不如,一起堕阿鼻地狱吧。
宁烟屿视线顿在少女此刻毫无隐藏,含着无比清晰的厌世恨意的明眸上。
他此刻方知,她内心那些不安和对世间的抗拒,从何而来。
洛阳她弃他而去之后,宁烟屿便先入为主地认定,这个女人满口谎言,至于她所说的,在舅家曾遭受虐待之事,也定是子虚乌有的杜撰,哄骗他的说辞,她就是个满口谎话的小骗子。若再相信她一个字,他“恪”字不如倒过来写。
是他疏忽了,未曾去调查过,这个在洛阳江家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骗子”,她从前是活得多不容易。
怪不得,他对封墨同样的经历,用上了“颠沛流离”四字。
只是封墨与她不同,完全不同。
他与封墨相识,了解颇深之后,便也把认知迁移而来,认定她的处境与封墨相仿。原来是大错特错。
“我现在攥着侯府的把柄,他们不敢真的动我的,惹急了,大家都别活。”
她快意地眨着眸子,轻哼着,如得逞般笑道。
“其实我本是想先和襄王殿下定亲,再把这事说开,给他们全部安上一个欺君之罪。”
她说着这样可怕的话,袒露出自己如此邪恶的一面,她以为,身上的男人自会感到害怕,对她退避三舍的。
可他并未离去,只是居高俯瞰着她的乌眸,低声道:“那为什么不呢。”
他的嗓音里有他自己都无法察觉到的纵容和怜意。
师暄妍躺在他臂肘所支撑的一方天地之中,抬起眼睑,轻轻勾了下红唇。
“我见到你以后,突然想道,罢了。”
他轻轻挑眉。
却听她道:“你们都是这样的天之骄子,本该有大好人生的,我和江家、师家这点腌臜事,着实犯不着污了你们的衣衫。”
“所以,”他知道,她又要把他往外推了,“封墨。你如今知道我是怎样一人了,你还会想着来帮我,和我时常见面么?”
那双乌眸,似闪着积雪般的亮色,柔软得不可思议。
瞳眸之中的笑意漾啊漾,却始终印不到心底去。
“其实你说的一点都不错,我是一个小骗子,从头到尾,骗了很多人。可是我不想再骗你了。因为我对不起你。”
“封墨。你可以尽情地恨我。无所谓,我这辈子,从来没打算好活,我会和他们一起烂了,绝不来打扰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