肃柔纳罕,“王爷病中不肯吃东西?”
乌嬷嬷道:“由来都是这样,就饿着,等病好了才肯进吃的。”说着到了上房前,比手请小娘子进门。
肃柔迈进来,见屋内摆设精致素雅,坐榻之后有轻纱制成的圆屏为靠山,半透出后面齐整的格子小窗。落地罩下细篾的竹帘高低错落悬挂着,窗前燃了细细的线香,幽幽地,弥散出雪中春信清冷幽静的味道来。
“小娘子请。”乌嬷嬷引着她绕过一架十八学士三折屏风,后面就是赫连颂的睡榻。
肃柔看过去,见榻上的人安稳地卧着,对外面的动静恍若未闻。因为发烧的缘故,颧骨上泛着红,像酒后的微醺。
乌嬷嬷待要上去叫醒他,被肃柔阻止了,她并没有打算逗留,不过来看一眼,尽了意思就够了。如果醒着,说上两句话也没什么,如果没醒,当然是不便打扰人家安眠,可以借故退出去了。
然而计划总是赶不上变化,榻上的人眼睫轻轻一颤,从半睁开的一线天光里看见她,对她的到来很惊讶,撑身道:“二娘子怎么来了?”
乌嬷嬷忙道:“小娘子刚从公府上出来,我就自作主张把人请来了。公子既然病了就要服软,趁着小娘子也在,吃点东西吧。”
赫连颂还是说不必,乏累地靠着围子坐好,赧然对肃柔道:“小病小灾,家下人竟然惊动了小娘子,实在不好意思。”
肃柔在禁中侍奉了十年,善于观察人细微处的表现,他虽然很努力地装出了一副寻常模样,但病气这种东西,能从人的眼神中,甚至是说话的语气中辨别出来。
女使搬了绣墩在榻前,她敛裙坐了下来,和声道:“乌嬷嬷先前同我说了,说王爷好几顿不曾吃喝,让她十分担心。我想着,虽是病了,还是进些东西,才能好得快些。”一面对乌嬷嬷道,“我在禁中的时候,逢着有贵人娘子受了风热,都喝扁豆荷叶粥。将粳米及扁豆煮粥,煮成后盛入盏内盖上荷叶,等热气熏透荷叶,米浆变成淡绿色就能用了,请嬷嬷准备一盏来吧。”
乌嬷嬷道好,领命退到外面传话去了。
赫连颂抬手抚了抚自己的额头,轻喘了口气道:“麻烦小娘子了,我实在是没有胃口。”
肃柔道:“再没有胃口也应当吃一点,病上三日就三日不吃,病好了,人倒饿坏了。”
赫连颂抬起眼望了望她,略沉默了下道:“我不吃,是怕有人趁我病着,毒死我。”
肃柔听得一惊,“王爷……”
他起先还是一本正经的样子,但见她悚然,忽然笑起来,“吓着你了吗?开个玩笑罢了,别当真。”
这种玩笑半真半假,其实颇为耐人寻味,但肃柔不便更进一步探听,不过在他榻前坐上一阵子,说:“王爷病中,还是躺下吧。”
他摇头,“我现在这样已经很失礼了,怎么能躺下。”顿了顿又问,“小娘子说要开设女学的,地方找得怎么样了?”
说起这个,肃柔便有些怅惘,“如今城中合适的院子不多,我还得再打探打探。”
赫连颂若有所思,半晌道:“我的提议,小娘子可以再斟酌斟酌。艮岳边上那个院子很适宜,借着艮岳的地貌,算得上冬暖夏凉。如今天气炎热,做什么有现成的不用,反倒要在外面东奔西跑?”
肃柔还是婉拒了,说多谢王爷好意,“我再找找吧,也不急在这一时半刻。”
她总是淡淡的模样,也不因之前的恩怨对他疾言厉色,但就是远着你,保持适当的距离,不领你的情,甚至不怎么愿意理睬你。
他一手斜撑着身子,脸上浮起一点失望的神情来,“小娘子是怕和我牵扯过多,所以不愿意接受我的好意。”
肃柔嘴上不好说,心里暗道是啊,你既然知道,像这种生病不吃饭的事,可不可以不要让人来麻烦我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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