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救人?下这么大的雪出车去救人,走到半路上滑沟里,谁负责?”120打来电话的应该是一个护士,说话挺冲,语气很凶,“120是不能见死不救,但见死不救的前提是要保证我们自己的安全!我们在襄都随时待命,只要人活着到襄都,不管多晚,我们都管到底。”
倪流抢过电话,嚷道:“你们就在襄都出市口的107国道等着,这总成了吧?”
“成,成,凶什么凶?”女护士的嗓门不小,震得倪流耳朵嗡嗡直响。
“母老虎!”倪流还给吴小舞电话时,气愤地说道,“这么凶的女护士,打针还不得要人命?”
此时距离襄都还有30多公里,倪流打起十二分精神,打开了汽车全部的灯光,顶风冒雪,艰难前行。吴小舞或许也是受到了他的鼓舞,不时地盯着车后的宋国文,流露出想坐到后座照顾宋国文却又不敢过去的神情。
倪流也没勉强她,一个未婚女孩,坐在后座抱着一个男人,也不太好,况且她也不是护士或医生,能照顾宋国文什么?现在宋国文的性命,掌握在他的手中,确切地讲,是掌握在他的方向盘上。
又艰难前进了20多公里,花费了将近一个多小时,宋国文的声音越来越微弱,慢慢地一句话也说不出来了。倪流心急如焚,却有浑身力气使不出,奔驰车也是轰鸣不止,却奈何不了狂风暴雪,终究,人力难以胜天。
“倪流……我不行了……我被王树斌害了……”宋国文断断续续地说道,“你记住,我身上有一个记事本,上面记着谁欠我的帐,欠了多少钱,你拿着本子去要帐,没人会赖帐不还,还有,王树斌欠我最多,一共是1235万元……”
“王树斌是不是故意想害死你,然后欠帐不还?”倪流心惊肉跳,如果宋国文说的是真话,不是醉话,那么宋国文就不是酒精中毒,而是谋杀了,“姐夫,要不要报警?”
“没证据,报,报,报个屁!”宋国文用力吐出最后一句话,“不过要是我真死了,你第一个找王树斌算账……”
话一说完,宋国文的声音就戛然而止,伴随着吴小舞的一声惊叫,宋国文的生命就此划上了句号。
“姐夫!”倪流痛彻肺腑地大喊一声,一脚急刹车,汽车在雪上几近失控,左右摇晃数下,车轮持续打滑,最终滑行十几米远,堪堪停在沟边,只差一点就滑进了路边三米深的深沟中!
倪流跳下车,打开后门,见宋国文躺在后座上一动不动,双眼紧闭,脸色惨白,让从来没有见过死人的他也知道,姐夫怕是真的死了。
怎么说死就死了?以前宋国文曾经一口气喝过两斤白酒,醉了三天三夜,最后还是活了过来,这一次才喝了一斤半,怎么人就不行了呢?
倪流欲哭无泪,蓦然双腿一软,跪在了雪地之中,在深夜的野外,迎着漫天的风雪,悲怆地仰天长啸一声:“姐夫!”
声音才一出口,就被狂风吞没,在大自然的威力面前,在生死面前,一个人的呐喊是多么的渺小而无助。
吴小舞怔怔地看着倪流,眼神复杂,仿佛才认识他一样,过了许久,她也跳下了车,从雪地中拉起倪流:“倪流,还有半个小时就能到襄都了,开快一点,说不定还能抢救过来,你别耽误时间了。”
倪流如梦方醒,从雪地上一跃而起,擦干眼泪,猛然一把将吴小舞抱在怀中:“谢谢你小舞,一路上有你陪伴,给了我许多勇气。”
吴小舞一下愣住了,感受到倪流身上坚毅果敢的男人气息,她莫名心中乱跳,仿佛忽然之间,漫天的风雪也没那么面目可憎了。
坐回车上,吴小舞也不觉得害怕了,一路上倪流表现出来的坚决果断,让她第一次体会到了男人肩膀的宽厚和责任的重大,和宋国文的世故相比,倪流浑身上下充满了韧性和活力,除了有阳光向上的一面之外,他身上还有一股冲劲和不服输的倔强。
男人最优秀的品质是什么?就是坚忍不拔的意志和负责的态度,似乎倪流真是一个具有优秀品质的好男人?吴小舞没想到在空旷的风雪交加的野外,在一辆拉了死人的奔驰车内,她忽然间胡思乱想了。
此时天色将亮,但风雪依然很大,奔驰车还是如蜗牛一样爬行,举目四望,天地茫茫似乎没有边际,在空无一人的旷野,在风雪夜,在一辆狭窄的汽车内,倪流遭遇了人生之中第一次突如其来的逆流——车后有一个将死之人,是他的姐夫,身边有一位美女,是姐夫的秘书,也是他一直暗恋的女孩,而且吴小舞又是他心目中的完美女孩,有美在侧,又有死人在卧,有几个人一生之中会有这么离奇的经历?
倪流心思渺茫,也不知道乱七八糟到底都在想些什么,一个小时后,天色朦朦亮,风雪减弱了几分,抬头一看,远处依稀可见救护车闪烁的灯光,就如一个跋涉了千山万水的旅人终于看到了天的尽头有一家小屋一样,他心中庆幸,终于将姐夫平安地送到了襄都。
在冰天雪地中奔波了120公里的奔驰车,此时脏乱得不成样子,再也没有了流光溢彩的奢华,就如一个在泥地中打了十几个滚的流浪汉一样,停在灯光闪烁的救护车旁边,丝毫不显高贵。
而亿万富翁宋国文的生命也是一样,在生死面前,他的亿万财富没有为他带来任何好运——几名护士七手八脚将他从车上抬了下来,放到单架上的时候,一个大眼睛长头发的护士直接就摇头说道:“人都死挺了,不用抢救了。”
大眼睛护士戴了口罩,看不清她长什么模样,但倪流一下就听了出来她就是接电话的护士,他一把抓住了大眼睛护士的胳膊:“护士,求求你救救他,你一定要救活他!”
“放手,别拉拉扯扯的!”大眼睛护士不客气地推开了倪流的手,“什么叫我一定救活他,药医不死病,知道不?他瞳孔扩散、身体冰凉,死亡时间都有一个小时了,我怎么救他?我又不是神仙!我还想问问你,他怎么就死了?”
倪流顾不上和大眼睛护士说个清楚,只是苦苦哀求:“说不定还能抢救过来,他就是喝多了,上一次他醉了三天三夜也没死……”